“你認得哪些心學門人?”陸繹問她。
“哪裏認得,隻是聽說唐大人、徐大人似乎和心學有點關係。還有京城裏頭,隔三差五就有光著身子滿大街跑的,抓到衙門裏就說他自己是心學門人,要從心所欲什麼什麼的,壓根沒法和他說理,隻能打一頓大板。”今夏搖頭歎氣。
陸繹扶額,半晌後又問她道:“昨夜遇見藍道行的事情,你可對旁人提起過?”
今夏搖頭:“沒有。”
“好,關於他的事,莫再向第三個人提起,便是楊嶽也不要說。”陸繹沉聲道,看見今夏疑惑的目光,“先莫問我緣故,將來我弄清楚了再告訴你。”
既然他這般說,今夏便不問緣由,點了點頭。
“我隻問一句,”她不放心地拿起姻緣石,“這東西還能不能收著?”
陸繹微微一笑:“自然可以。”
今夏喜滋滋地將姻緣石係在腰帶上,卻見陸繹將姻緣石收入懷中。
“你怕被人瞧見,是不是?”她取笑他,“堂堂錦衣衛正四品僉事,一表人材,還係塊求姻緣的石頭,生怕人笑話吧?”
陸繹理了理衣袍,淡淡道:“我是擔心與人動手時不小心碰壞了。”
“……”
未料到他竟是愛惜之意,愛惜姻緣石,自然便是愛惜與她這段緣分,今夏頓覺得自己及不上他,訕訕一笑,將自己的姻緣石也在懷中放好。
這夜諸人睡下,直至夜半無事。
三更剛過,聽得四下寂靜,陸繹輕輕推開窗子,飛身躍出,潛入夜色之中。沿著山形高高低低,一路飛掠而過,來到玄音觀山下的溪邊石灘。
月如霜,一人半舊藍衫,背對著他,魚線仍舊垂在溪水之中。
陸繹緩步上前,一言不發,也看著暗沉沉的溪水。
過了好半晌,藍衫人轉過頭來,正是藍道行,笑著看向陸繹:“陸大人怎知我在此地?”
“你的手在茶水邊叩了三下,是讓我三更過後到水邊來的意思吧。”陸繹淡淡道,“今夏提過,你在溪邊以鈴鐺垂釣,我猜這水邊應該就是溪邊,而非井邊。”
聽罷,藍道行微笑片刻,似有所感,轉而麵色肅然,整理衣冠,朝陸繹拱手道:“在下奉何心隱之命,前來助大人一臂之力。這是書信。”他自懷中取出一封封了漆的書信,遞給陸繹。
果然是何心隱,流沙河中沒有水,卻有個卷簾大將,河字去掉水,加上單立人,便是“何”字。陸繹早已隱隱猜到,但心下仍是不甚相信,直到展開書信,讀罷後方才看向藍道行。
“你可知何心隱為何讓你來見我?”他問道。
藍道行道:“自然是知道才來,我自幼在道觀修行,無父無母,既沒有牽掛,也不至於牽連他人。”
陸繹思量道:“進宮一事,安排起來要費些功夫。聖上生性多疑,得等缺了人才能補進一個。”
“小道靜等大人安排。”
“你……之前所說的車,指的就是你自己吧?”他尚記得藍道行的那些話。
藍道行笑了笑,不答反問道:“大人覺得小道可否?”
陸繹不答,隻看著溪水,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你既甘願當我的車,以一當十,長驅直入,那麼我自然也會盡力保你周全。”
“陸大人此言差矣。”藍道行正色打斷他,“此事要順利,就不能牽扯到任何人,否則必被嚴世蕃抓住把柄翻身。大人切不可因小失大。”
他所說的,陸繹怎會不知,當下靜默了片刻,淡淡道:“你這般想,甚好。”
藍道行俯身將身側的魚竿拿起,連魚竿帶魚線,幹脆利落地擲入溪中。隻聽得溪水作響,片刻後歸於平緩的流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