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澤已經很久沒有做過夢了。 樂文移動網
這個久違了數年的夢如同損壞了光盤的舊電影,搖搖晃晃,似是而非,到處都是夢與現實的縫隙。左邊的耳朵傳進來遙遠又混亂的槍炮聲和嘈雜聲,右邊的耳朵卻接入了另一個世界的入口,安安靜靜地,似乎還有風吹過草地的聲音,遙遙地從天的那一邊吹過來,吹在他沉澱著血腥味的心海上,沙沙沙,沙沙沙。
“安格爾……安格爾……”
有人在很遠的地方叫著這個名字,西澤站在夢境的邊緣彷徨不定,猶猶豫豫地,聽著那聲音由遠到近,有些迷茫地回過頭去。
一望無際地綠色的波浪瞬間衝進了眼簾裏麵,而小小的、張著翅膀的菲利克斯正皺著眉站在綠色的最前麵,認真地打量著他的臉,還帶著嬰兒肥的臉不滿地鼓著,一本正經地說:“你又不聽父王的話了,快跟我回去道歉。”
西澤在看到他的瞬間,腦袋像被凍住了一樣再也無法思考,隻能睜大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眼前的菲利克斯,如同看一個過於美好的幻境。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說:
“我才不要回去,我憑什麼要聽你的!反正、反正他們說你、你遲早要跟別的雄性離開……幹脆別管我!”
菲利克斯的眉頭越皺越緊了,他伸出手,溫暖、帶著一點點汗水的手緊緊地握住了西澤的手,用不容置疑的、堅定的聲音說:“你就得聽我的,因為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是你哥哥。”
……聲音裏麵帶著難以相信的溫柔,比那風吹過草地的聲音來得更加柔軟,輕輕地滑進了西澤的心裏。
而他心裏卻生出了一股無法言喻的厭倦和排斥,小小的西澤也是同樣,就這麼被拉著手,默默看著長兄線條優美的後頸,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外麵的槍炮聲更響了,還有亂七八糟的腳步聲、警報聲。脆弱的夢境戰戰兢兢,很快就變成了被打碎的水麵,一圈一圈模糊了下去。西澤覺得很悲傷,以為自己醒了,似乎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還等著他,想睜開眼,翻了一個身,迷迷糊糊地又慢慢睡了過去。
被打擾了一次的夢也變得不穩定了起來,一個接一個,零零散散,每一個都帶著槍火味和血腥味,籠罩在濃厚的悲傷裏。如同無聲電影一般在太空中失事爆炸的飛船、被火海吞噬的父親、休眠艙裏被血染成了紅色的營養液和母親的屍體……再一翻身,他看見了鏡子裏麵的自己。
他赤身*地站在鏡子前麵,四肢修長,傷痕累累,機械融進骨肉裏,瞳孔幽黑無光。沒有翅膀,像一個會動的死物。
瓊森站在他的身後,手按著他的肩膀,溫柔地說:“你乘坐的飛船失事,我在逃生艙裏找到了你。你失去了記憶,我就叫你西澤吧。”
鏡子裏的自己一無所知地點了點頭。
西澤睡夢裏無意識地長長歎了一口氣,眉頭痛苦地皺著,眼角微微地泛起了紅。
這一次,幹燥柔軟的食指指腹輕輕地撫上了他糾纏的眉頭,西澤抬起頭,成年的俊美高大的菲利克斯正站在他的麵前,悲傷的眼睛裏水光一片,嘴唇不停地顫抖著,似乎想說什麼,到最後一個字都沒能吐出來,默默地張開了翅膀,把他裹了進去。
那隻曾經握著他的手用力地撫摸著他的背部的傷痕,他曾經有過翅膀的地方,用力地摸著,像是要擦掉什麼不幹淨的東西一樣。西澤什麼都不記得了,過去的一切,翅膀的一切,通通忘了個幹淨,胸口卻不知為何劇烈地顫動著。他在這間狹窄的聯大宿舍浴室裏麵緊緊地抱住眼前的人,那雙含淚的眼睛讓他克製不住地想吻他,抱他,甚至覺得行屍走肉一般的自己已經愛上了他,想要拋下一切和他私奔,找一個隻有他們兩個人在的地方,什麼回憶,什麼臥底任務,全部都不要,隻要眼前這個人就夠了。
而菲利克斯泛紅的臉上淚水源源不斷地流下來,打濕了自己的羽毛和西澤的鎖骨,觸感真實得像他無法回避的過去。
菲利克斯的聲音哽咽著,一字一句地說:“你聽好,你是翼星王裔,王位第一繼承人,我的親弟弟,被瓊森陷害,失去記憶,成為威脅翼星的籌碼。我找了你十幾年,無數次派人潛進瓊森的軍隊裏,無數次在傳回來的資料裏麵看到現在的你,卻一次也沒有認出來你……我對不起你,我不配做你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