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婦隨口接道:“便是主母親生女兒也沒有這樣的偏待,這是主人對女郎的恩寵,女郎當銘記於心。”
衛戧將視線從噬渡身上轉回仆婦臉上,這婦人眼生得狠,如果是家仆,估計也是前世她爹出事後,被賤賣的那批中的一員,她莞爾而笑:“恕戧歌眼拙,敢問嬸子可是教授‘三從之道’和‘四德之儀’的大家?”
仆婦哈哈一笑:“女郎折煞老婢了,老婢哪敢稱什麼大家,隻是近兩年代瑞珠姐提點不懂事的新人明白府中規矩。”
衛戧又看了一眼這仆婦頭上的金銀,身上的綾羅,再見噬渡已可以自如行動,她回身走到靠牆的矮榻前坐下,抬手招來噬渡繼續輕撫:“據我所知,衛家祖上並未積下恒產,而我父親年俸不足二千石,且其中大半都被他貼補在軍中同生共死的弟兄們身上,他也沒有那些旁門左道的生財之術,但我今日見識到這府內用度,爾等吃穿,具是上佳,那麼,可否請嬸子指點,這不菲的花銷從何得來?”
仆婦想也不想便回道:“是主母賢能,善經營,懂持家……”
衛戧打斷她:“繼母乃虞氏庶女,當年又執意嫁於我父親為如夫人,是以她的家族並沒有陪送豐厚嫁妝,常言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實是不知,繼母是如何做到白手起家的?”
仆婦挑高的下巴一點點縮回去,支吾半天,才訥訥道:“主母經營的是先夫人留下的田產和鋪麵。”
衛戧做恍悟狀:“原來爾等皆在享受我親生母親留下的財富呀!”
仆婦強撐笑臉道:“老婢銘記先夫人的恩惠。”
衛戧點頭:“嗯。”又道:“你方才說晚飯不合我胃口,可以重給我做,但已經這麼晚了,會不會感覺麻煩?”
仆婦嗬嗬笑道:“那有什麼麻煩的,要知道這是在車水馬龍的臨沂城,又不是那荒無人煙的窮山溝,那些個女郎聽都沒聽過的稀罕物隨處可見,再者說,府內常備雞鴨魚肉,還不能叫女郎你滿意?”
衛戧眼皮都不抬一下:“駝蹄羹有麼?”
“這……”
衛戧掃那仆婦一眼:“沒有啊,那武昌魚有麼?”
“那……”
衛戧又掃那仆婦一眼:“還沒有啊,那蒸豚總該有吧?”
仆婦囁嚅:“府內今晚未備乳豬。”
衛戧冷笑一聲:“都是些‘窮山溝’的尋常菜色,一個兩個沒有,三個還沒有,這是刻意輕怠吧?”
對上突然間氣勢迫人,威儀遠勝虞薑的衛戧,仆婦打了個激靈,感覺雙股戰戰,勉力撐住才沒屈膝下跪:“老婢怎敢輕怠女郎。”
衛戧輕輕挑眉:“府內沒有啊,既然外頭隨處可見,你不會出門去買麼?”
仆婦下意識的轉頭看了一眼窗外:“可是這個時辰……”說不下去,到底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衛戧重新站起來:“既然自稱是教人規矩的,不懂就多學學,至少明麵上的禮數大體能過得去,不然就這樣出去,會令我那‘善持家’的繼母遭人恥笑——瞧瞧她這都管教出一群什麼樣的家奴!”冷哼一聲:“別說你個賤籍的老婢,便是我的父親,你的主公提及我師父,都須謹言慎行,以後說話給我長點心!”從五體投地的仆婦身邊走過去:“知道晚了,日後就早點,起來吧,選幾樣清淡些的送到我妹妹的房間去。”臨出門前稍頓,等噬渡追上,她又意味深長道:“對了,差點忘記叫嬸子知道,我這貓大,所以專吃碩鼠,活剝生吞,血肉模糊的那種吃……”
仆婦哆哆嗦嗦,唯唯連聲,直到衛戧走遠才站起身。
就在衛戧去到芽珈房間的同時,王家府邸內,各宅各院,燈火俱已點齊,許多人候在大門外,往街頭張望。
不多時便傳來馬踏石板篤篤聲夾雜車輪滾過轆轆響,等候的人群中,幾個有身份的往前靠了靠,果然見到車馬出現在街頭,很快到了門前。
為首的轎輿停下,旁邊騎在高頭大馬上,身著墨綠錦袍,濃眉大眼山羊胡的男人翻身下馬,將韁繩遞給早已等候在側的馬夫,轉身走向轎輿,迎下一位須發皆白,目光深邃的老者。
眾人見到老者,皆躬身施禮喚族長,是了,這位正是王家老族長王巒,而那墨綠錦袍的男人則是王瑄小叔祖王翔。
王巒現身,對眾人點了點頭,抬腿就走,沒幾步卻看見落在人群後,門樓紗燈下的鵝黃身影,王巒放緩腳步,皺起眉頭,沉聲道:“那女人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