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她的話,她娘一臉震驚:“小師傅,你——”
那受傷的表情太過真實,令明知它是個偶人的衛戧還是無法遏製噴湧而出的負罪感,她咬著下唇別開臉:“抱歉!”說罷便打算邁步走開。
但她娘卻一把握住她的衣袖:“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求你看在我肚子裏孩子的份上,不要把我丟在這裏。”另外一隻手防護性的捂住自己隆起的小腹。
衛戧視線飄移,眼角餘光瞥見她娘動作,不由一愣:她娘明明如此小心這個孩子,又不像她當初在戰場上廝殺,怎麼會在懷孕六個月的時候突然小產呢?
塞下滿肚疑團,促使衛戧回過頭來正視她娘,四目相接,她從她娘的眼睛裏發現預感到大限將至的戚戚然,它,一個偶人?
衛戧緊蹙雙眉,盯著她娘問境魑:“你說過它自己心甘情願走出來,便不會有意或無意的通過特殊途徑給築境傳遞消息,待它邁進這裏,即便傳了築境也接不到,對吧?”
境魑將事先準備好的符咒貼到她娘後背,道:“確然如此。”他用了幾十年的時間來研究這些,自是成竹在胸。
得到肯定回複,衛戧點點頭,對著她娘扯扯嘴角:“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假如讓你在外麵和別的女人廝混的夫君還有肚子裏尚未出生的孩子之間二選其一,你留哪個?”表現得如此殘忍冷血,就像個真正的劫匪。
她娘單薄的身子顫了顫:“你是來尋仇的麼?”
或許,她隻是想要尋找一個答案,自嘲的笑了笑,不答反問:“你說呢?”
她娘雙瞳剪水:“若你我兩家當真存在須得血債血償的夙仇,我也不拿‘冤家宜解不宜結’這樣的說辭勸你網開一麵,隻求你再緩幾個月,容我腹中骨肉墜地之後,立刻便將這條命抵償於你,也好讓彼此卸下肩上重擔,從今往後,各自安好。”
對上她娘真摯的表情,衛戧覺得胸悶氣短堵得難受:“你當真舍得讓孩子一出生便沒了娘?”
她娘幽幽道:“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衛戧目光掃向她娘的肚子:“如果你就那麼舍不得你的夫君,完全可以放棄這個還沒出世的孩子。”
她娘鬆開她的衣袖,雙手護住肚子,連連搖頭:“不——”
衛戧暗歎一聲,即便眼前站著的是隻木偶,但卻頂著她娘的樣貌和心性記憶,叫她不得不生出惻隱之心,怎能再板起臉來為難它,放柔表情:“你放心吧,我與你夫妻二人往日無仇,近日無冤,萬萬不會做出傷害你們的事情,你且在此安心等待,想必你夫君接到消息後,很快就能趕過來。”
她娘盯著她的眼睛看了半晌,最後輕聲道:“我相信你。”也不追問緣由。
衛戧回了一抹安撫的微笑便不再看它,移步到境魑身側:“把你那小寵物再借我用用。”
境魑:“?”
衛戧將都快見底的金缽送到境魑眼皮底下:“這裏有王瑄的血,通過血緣尋人那種事都能辦到,那通過飲下王瑄本人的血判斷他的方位,想必容易得多罷!”
境魑看了一眼金缽裏淺得可憐的血水:“你這都兌水了。”嘴角抽了抽:“何況還這麼少!”
“你的意思是說那條蛇已經變成無用廢物了?”手握腰側龍淵劍柄:“既然如此——”尾音拖出去老長。
境魑循著她的動作看過去,半晌,無奈笑道:“那就讓它再試試,但萬一不能如你所願,還請你高抬貴手。”
衛戧點頭:“隻要它竭盡全力。”
按照境魑的說法,她時間不多,還要闖進連境魑都不知道情況的囚牢把王瑄帶出來,真是容不得半點差池,但那軟皮蛇飲下混著王瑄鮮血的水之後,就帶著她在城中繞圈子,讓午飯還沒吃,又到晚飯時間的衛戧恨不能把它扒皮抽筋烤烤吃了。
體能消耗太大,衛戧也不強撐,路邊食肆買來幾個包子,邊走邊吃,也不理會來來往往紛紛側目的路人,反正都是些偶人或者腦子不清的,看到又能怎樣!
吃飽之後,抬頭再看,已有店家懸掛起燈籠,衛戧深吸一口氣,拔劍出鞘:“呔,你個小妖怪,還有完沒完?”
那傷口明顯好轉的軟皮蛇抖了抖,扭轉過來舉起身體的前半部對著衛戧,做出點頭姿勢,然後軟下來轉回去,加快速度蜿蜒前行。
又走了一刻鍾,轉出幽暗的巷道,眼前豁然開朗——通往宮殿的石階兩旁,每隔幾步便立著一根石燈柱,夜深了,燈點燃,照亮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