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水性楊花(1 / 3)

“蔦與女蘿,施於鬆柏——如今‘鬆柏’傾倒,攀附寄生於鬆柏之上的‘蔦與女蘿’焉能安好?”桃籙停下搖扇,端正神情莊重道:“雖說目前形勢對他十分不利,不過隻要他躲進築境師兄特別修建的地宮蟄伏起來,倒也能輕鬆渡過此劫,可他非但不閃不避,還要在本元受限的情況下,大開迷陣以致散盡靈力,實乃自取滅亡,當然,若他為求解脫那就另當別論了。”

衛戧聯想起境魑之前提到過與王瑄的交易,正是因為知道王瑄請來的幫手是什麼人,才會令他義無反顧的背叛築境,所謂“落葉歸根”,實際是指送死後的他回到家鄉……

雖然心裏已經有數,衛戧卻還是忍不住要追問:“真的隻有這麼做,才能脫離築境的掌控麼?”

桃籙平靜道:“不然就算僥幸逃脫,也會因為失了心魂而成為行屍走肉,待到那時,指不定能幹出什麼令人發指的殘虐惡行。”

衛戧點點頭,看向宋歸懷裏奄奄待斃的境魑,低聲道:“此刻築境受製於人,你趁機自毀,自身難保的築境必然無力阻止你。”

境魑虛弱笑道:“你那未婚的夫君年紀雖不大,卻是一言九鼎,值得信任。”視線瞥向昏迷不醒的衛毅:“我這樣,也算死得其所。”言罷,努力牽動碎裂的頸椎,將腦袋正對他發妻的骨灰壇,輕喃:“隻求文珠莫要嫌我……”目光逐漸黯淡——他終於如願了結了自己。

日上三竿,陽光漸烈,片刻工夫就耀得境魑形容丕變,若不是親眼所見,衛戧還真不敢相信麵前這具肌膚呈現紫黑色的鞣屍就是不久之前那個總是笑著念叨“好說”的清雋男子。

剛正經了一小會兒的桃籙掏出扇子遮住口鼻,搖頭撇嘴道:“實在是太難看了,小生若是他夫人,久別重逢後,發現夫君變成這副德行,死去也被他給嚇得活過來,怎能不嫌他?”

身為魁母的高徒,理應對那青麵獠牙的妖魔鬼怪屢見不鮮,竟對境魑稍稍有些與眾不同的遺體大驚小怪,實在欠揍至極,隻可惜她打不過他……

“總該給他留個體麵,也不知這城中可有棺材鋪……”衛戧喃喃自語。

“沒瞧見已經異變了麼,除非是築境師兄親手打造的棺槨,換作尋常的,你還不如放把火燒化他,不然撞上個邪乎日子,再讓他從裏頭蹦出來,到時候別說什麼體麵,怕是連個好名聲都保不住。”桃籙涼涼道。

聽聞此言,衛戧又看了一眼境魑的遺體,咬咬牙,抱拳對連塗,宋歸等人道:“勞請諸位叔伯幫個忙,將家父的救命恩人火化。”

於是眾人該拾柴的拾柴,該架火的架火,衛戧征得桃籙同意後,將她爹抬上八麵轎,挨著王瑄躺好,至於那隻木偶,她爹死不撒手,她也隻能由他去了。

不能給境魑留具全屍,至少也要找個好一些的骨灰壇盛殮了他,但這崖下平台除了怪石,連雜草都很稀少,思來想去,衛戧決定再回一趟城中,順便去看一眼“姨婆”和“芽珈”。

救命之恩大於天,對於連塗,宋歸等人來說,唯恐怠慢了境魑,聽衛戧想法,各個都要叮囑她,千萬別怕花錢,一定要選最貴的買,不夠大家合夥湊,結果從腦袋上的頭巾翻到腳底下的靴子,三十來個人統共湊上不到一百枚五銖錢。

好在衛戧這個暴發戶現在財大氣粗不差錢,她婉拒眾人好意,背上從竹笈中掏出來的那隻裝滿化緣得來的金銀珠寶的革囊——她之前準備把這些珠寶送給境魑,那時他就說不需要了,如今想來,他誆的金銀大約是打算讓老兒子小玄孫帶回家去好好生活,結果反倒葬送他們的性命……對於一個死人來說,這些東西真沒什麼必要,帶得多了,反倒容易招惹摸金校尉。

衛戧拜托渡守帶路,結果沒走兩步桃籙也顛顛跟上,說是機會難得,不參觀參怎麼能對得起他築境師兄。

隨後兩人一鳥徒步走回城中,街上冷冷清清,耳畔時不時傳來幾聲怪叫,此起彼伏。

其實早在之前剛出地宮時,衛戧就察覺到這城中現出詭異,但那時她心中有事,無暇他顧,此刻靜下心來,才愈發覺得有問題:“怎麼回事?”

桃籙搖扇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那些個還能喘氣的發現他們好不容易失而複得的親友,昨天晚上好好躺下,可今早卻怎麼也叫不醒了。”

衛戧心裏一咯噔,讓渡守帶她回居住過的小院,一路飛奔,桃籙始終老神在在的跟在她身後。

看似安睡中的“姨婆”和“芽珈”,其實已恢複成木偶模樣。

衛戧突然很想回家——回到屬於她和芽珈還有姨婆自己的家。

可她之前扮作和尚化緣時見過的義士,官員和軍人,事到如今,他們要回去哪裏呢?

當然,如果要離開這裏,首先就是要清醒過來,衛戧看向桃籙:“師兄,你還有藥麼?”

桃籙聳肩攤手:“十個八個癡的,小生勉強應付,但這城中那麼多還能喘氣的,你就是把小生碎屍萬段也不夠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