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銘進來的時候秦錚已經醒來有一會兒了,但他一直呆楞著看著頭頂的紗帳,聽見外間的響動,他想也沒想立刻閉上眼睛裝睡。
不多時,便感到百裏銘在他床頭位置坐下,露在外麵的手被人握住,一股暖流順著手心傳來,真氣在體內繞行一圈,體內細小的損傷被一點點修複,疲憊的身體似乎也隨著這股內息而緩解,不過百裏銘卻是很小心的繞開了心口要害處盤踞的那股屬於百裏銘的陰詭真氣。
秦錚心裏有些不高興,若是他心裏沒有那個猜想秦錚或許不覺得什麼,但此時秦錚卻再也難以用平常心來對待,而且他敢肯定,百裏銘也有同樣的猜想,不然他此刻根本不可能住在這精致華麗的漢宮,隻有陰冷的地牢才屬於他。
那麼百裏銘又為何使用這樣的手段控製他?秦錚想到這兒手腕不由自主的抖動了一下,想要脫離百裏銘的掌控,又想到自己現在是在裝睡,隻好又僵住不動。
頭頂上傳來百裏銘的輕笑,秦錚懊惱的睜開眼,眼神遊移了片刻才對上對方戲謔的笑臉。
“為何不裝睡了?”
“在下隻是在思考人生。”秦錚想說的其實不是這個,不過他張了張嘴,最終也沒把他想問的問出口,而是回了這麼一句有些牽強的謊話。
百裏銘沒在意隻笑了笑,起身道:“既然醒了就出來走走吧,這些天你也悶壞了。”語罷轉身出了門,秦錚當即起身,從床頭旁的屏風上取下一件外衣,拿在手上才發現是上好的蜀錦,黑色的底色看起來華貴莊重,長袍很合身,一看就是給他量身訂做的。
秦崢指尖撚動了一下,又低頭看了看腳上的鞋子,一樣的合腳一樣的簇新,他躊躇了片刻才向外走去。
正是傍晚時分,百裏銘正在湖上的涼亭上等他,宛國的五月不像啟國那般炎熱,湖水被微風吹皺,頗有幾分涼意,秦崢走在石橋上,荷花深處似乎有什麼禽類在水中嬉戲,院中沒有別人,百裏銘獨坐在涼亭內,高大的身影背對著他,穿的也是黑色的長袍,灰白的長發攏在玉冠,秦崢深吸了口氣才走了過去。
“來,剛泡好的碧螺春,試試我的手藝。”百裏銘聽見他的腳步聲,也沒有回頭,指著空位上的綠瓷小盞。
碧綠的茶水盛在翠綠的小巧茶盞中,幽香撲鼻,秦崢也不推辭,在他旁邊坐下,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確實是好茶,泡茶的手藝也不錯,但嚐過歐陽的手藝再來喝百裏銘泡的,卻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百裏銘眼神尖利,秦崢剛放下茶杯,他便察覺到了,笑道:“怎麼,不和你意?”
“還行,比起歐陽的差了些。”秦崢實話實說。
“哦?我堂堂皇帝,還比不上一個小小的管事太監。”百裏銘挑眉問道:“你這麼說就不怕朕惱羞成怒,回去把歐陽那小子砍嘍?”
“那是您的人,為了因為一個外臣的一句無心之語便要殺一忠仆,陛下不怕手下人心寒嗎?又或者這便是我的陰謀呢?”秦崢淡淡的說,他睡了這麼久正有些渴了,將杯裏的茶水一飲而盡,又很自然的從百裏銘手中接過茶壺,又給自己斟了杯,拿在手裏細細品鑒。
“忠仆?”百裏銘並沒有對他的無理有何表示,反倒是語帶自嘲的反問道:“你覺得他是個忠仆嗎?”
秦崢不明所以,看著百裏銘沒有說話,好在百裏銘也不是想要他回答,也許他今日談性正濃,也許是在秦崢麵前,他亦有很多話要說。
“你可知道歐陽此人原本出生世家大族,少年時便是朕的伴讀兼好友。”百裏銘輕抿著碧螺春,語氣隱隱有些自嘲,“但是便是這個朕最信任的人,背叛起來卻是最最狠心與決絕的,要不是有……她的陪伴,眾叛親離的百裏銘根本活不下來。”
秦崢原本以為事不關己,沒想到百裏銘突然提到“她”,他愣了愣,心跳突然加快,秦崢不得不用手按住,試圖掩飾那狂跳的心扉。
隻是接下來,百裏銘隻說如何被親人朋友下屬背叛,他又是如何一一報複回去,隻留下一個,那個人是他曾經最好的朋友,他沒有殺他,隻讓他進了宮,剝奪他作為男人的尊嚴,讓他不得不在塵埃裏仰望著他,那個人便是歐陽。
百裏銘此前在秦崢麵前多半是平和甚至不介意他的無理開些玩笑,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鄉村普普通通的教書先生,隻是在說起往事時,眼裏卻都是冰寒,那份淩厲沙場上曆練出來的煞氣,欲要擇人而食一般更是令人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