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動作很輕、很仔細、很溫柔。
蘇沫沫幾乎從來就沒有看到過這個樣子的蘇慕凡,即便是當初慕綰綰一直陪在他身邊的時候,他也從來沒有像這樣直白的流露過。
“動了三次手術之後,生命體征大概已經穩定了,但是就是不願意醒過來。”
蘇慕凡在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很輕,那樣子就好像生怕把熟睡中的慕綰綰吵醒似的。
“什麼叫不願意醒過來?”
蘇沫沫皺著眉頭看著慕綰綰,為什麼她會不願意醒過來呢?
難不成是因為怕自己接受不了蘇慕凡要娶的女人是別人嗎?
還是說怕自己醒過來之後,會再一次被困在司戰那個混蛋的身邊?
又或者是,怕自己再被那所謂的爸媽套上親情的枷鎖,所以她才寧願沉睡陷入昏迷,也不肯醒過來?
科研室裏麵,一名叫山姆的腦科權威專家拿出了慕綰綰腦部和身體的CT影像,給蘇沫沫她們分析著:
“從病人的檢查結果可以看出來,她身上的傷口雖然已經完全恢複,但是子彈對於她脊椎神經的傷害卻是不可估量的。”
“雖然我們已經盡全力修複了她的神經係統,但是能不能恢複到最初,這一切都還是一個未知數。”
“今天我叫你們過來呢,就是有兩個方案可以讓你們選擇。經過我們的討論,你們可以選擇將慕小姐留在我們的科研室,讓我們對她進行定期的電極實驗,通過測試她的神經反射,來確定她是否能恢複健康。”
“第二個方案呢,就是將人帶回去,由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照料陪伴,說不定能夠創造奇跡,從而將她喚醒。”
“因為我們在進行第一次電擊實驗的時候,顯示她的整個神經反射係統應該是恢複了,隻是我們暫時還沒有找到她一直沉睡不醒的原因。”
“或者說,是她根本就不想醒來,在潛意識裏麵抗拒清醒。”
在聽完山姆的話之後,蘇慕凡的臉色頓時沉了下去:
“抗拒清醒?”
“在一個人受到極其嚴重的精神創傷,或者是肉體傷害之後,她的身體還有潛意識都會陷入自我保護和自我修複的過程。人會在潛意識裏麵逃避清醒、逃避麵對,所以會讓自己一直陷入沉睡之中。”
蘇慕凡垂在身體兩側的手,突然緊緊的攥成拳。
他並不是不知道慕綰綰這些年跟在司戰的身邊,到底過得是怎樣暗無天日的日子。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慕綰綰竟然已經厭惡到了這種地步,以至於她根本就不願意清醒過來。
甚至連他蘇慕凡都沒有辦法將她從那種恐懼的黑暗中喚醒。
“我不同意將她留在這裏。”
就在這個時候,蘇沫沫冷靜果決的聲音響起。
蘇慕凡和山姆同時回頭,詫異無比的看向了蘇沫沫。
山姆在這個時候再次強調:
“蘇小姐,如果慕小姐留在這裏的話,能有完善的醫療設備支撐。而如果把她帶回去,我實在是不敢保證後續治療的效果。”
蘇沫沫說到:
“山姆教授,我也是一個醫生,所以我知道你所說的電激實驗,其實就是用電激的方式來測試神經反應,隻不過是電壓稍微低一些而已。”
“你怎麼說吧?”
蘇沫沫扭頭看向了蘇慕凡:
“哥,你舍得嗎?”
蘇慕凡皺起了眉頭,他很清楚,從慕綰綰跟了他之後,她什麼都不怕,最怕的就是疼了。
蘇沫沫那簡短的三個字,果然讓蘇慕凡動搖了。
如果慕綰綰一定要在痛苦中清醒過來,然後再次陷入絕望的話,倒不如讓她安安穩穩的待在自己的世界,至少她還能笑得出來。
沉默了片刻之後,蘇慕凡還是說出了那句話:
“我要帶她離開。”
山姆有些無奈地聳了聳肩:
“Ok,如果這是你們的決定話,我當然尊重,隻是希望你們不要後悔。”
說完這話之後,山姆就把身邊的護士叫過來,帶著蘇慕凡他們到前台那邊去辦理出院手續。
蘇沫沫幾乎是從頭到尾都陪在蘇慕凡的身邊。
就在他們辦理手續的時候,一個金發碧眼、身材高挑的男人戴著口罩走了進來。
他也正在向前台的護士谘詢如何辦理住院手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的身後傳來了一陣中文對話聲。
而且那個女人的聲音好像還有些熟悉,男人下意識的扭頭看了過去。
當他看到蘇沫沫的時候,瞳孔微微一縮,眼底好像有一抹冰冷的寒光一閃而過:
“怎麼會是她?”
“先生。”
護士叫了男人的一聲,他連忙回過頭來,又將自己的口罩往上麵提拉了一些。
在護士的指引之下,男人在簽字欄最下麵那個位置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阿修斯。
阿修斯這一次過來,是準備替史密斯夫人辦理住院手續的。
隻是他萬萬沒有料到,自己竟然會在這裏碰到蘇沫沫,這簡直就是冤家路窄。
既然蘇沫沫過來了,是不是代表厲司夜他也來了這裏?
阿修斯的眼睛裏麵突然迸射冷光:
當初在寧海城,他拿厲司夜沒辦法,隻能任憑他欺負自己。
可現在卻不同了,這裏不是Z國,更不是寧海城。
厲司夜他就算真的有三頭六臂,胳膊也絕對不可能伸這麼長!
現在,該輪到他有仇報仇,有冤報冤了!
等慕綰綰的出院手續辦好了之後,一直就在大廳裏等候著的厲司夜一回頭就看到蘇沫沫和推著慕綰綰走出來的蘇慕凡。
他微微皺起了眉頭,走上前去開口詢問:
“怎麼回事?”
蘇沫沫開口解釋道:
“我哥決定把慕綰綰接回去照顧。”
“也好。”
上車之後,車廂裏陷入了一片寂靜詭異的安靜之中。
蘇沫沫不時回頭看著躺在後座上麵的慕綰綰,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才好。
那些安慰的話對於蘇慕凡來說,根本就起不到什麼作用,倒不如留給他一些安靜。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蘇慕凡雖然要忙著處理歐氏集團的事務,但是每天下午四點左右他都會準時的出現在慕綰綰的房間,然後將她抱到輪椅上,帶她去屋門去逛逛。
他會帶她去海邊吹吹風,去墨爾堡的花海賞花,再去車水馬龍的地鐵站,看行人來去匆匆。
甚至於,向來都不苟言笑的蘇慕凡竟然好像變了個人似的,開始喜歡起絮絮叨叨來。
這一路上有什麼見聞,他都會時不時的和慕綰綰說上幾句。
這一天,厲司夜看到蘇沫沫和兩個孩子實在是憋得厲害了,就準備帶他們去外麵逛一逛。
“想去哪兒?”
車裏,厲司夜扭頭看向了蘇沫沫。
這邊的天氣已經快要接近深秋了,路邊種了許許多多的梧桐樹,樹葉紛飛,十分的好看。
蘇沫沫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她伸手撐著自己的腮幫子,有些百無聊賴:
“你明明就知道我第一次來這種地方,還問我想去哪,如果我告訴你我哪裏都想去呢?”
“那我就一個一個地方帶你全部都走一遍,嗯?”
蘇沫沫琢磨了一下:
“這樣吧,你先開車帶我去四周兜兜風,等碰到我喜歡的地方之後,我們再停下來,怎麼樣?”
“好。”
***
愛爾堡廣場。
在寬闊無比的廣場上,和平鴿正在自由自在的飛翔著,旁邊不時會有遊客和路人給他們喂食。
這邊的人似乎是和國內的人有些不一樣,他們不管是男男女女,對自己的形象都很在乎。
男人都是西裝革履,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深棕色的長風衣配著LV,最新款的圍巾搭在肩上,英倫風範十足。
蘇沫沫撐著下巴看著不遠處,幾乎連八九十歲的老太太,即便是頭發花白,也十分的優雅。
她們每個人都圍著精致的絲巾,胸前別致無比的胸針,手裏必備的就是一把遮陽傘。
看到這一幕,蘇沫沫忍不住感歎了起來:
“這裏的人們真的很熱愛生活!”
厲司夜淡淡的掃了一眼廣場上麵那些人來人往的行人,他沒有告訴蘇沫沫,這裏是富人區。
當人類不用為自己的溫飽問題去奔波的時候,日子自然就可以過得優雅。
可是如果去到窮人區去看看那些流民就會知道,即便是再美好的國家,它也會存在黑暗醜陋的一麵。
那裏麵充斥著血腥暴力,搶劫、偷竊、甚至是殺人也頻頻發生。
“那邊好像有流浪藝人,老公我們去那看看吧!”
“好。”
等厲司夜把車停好了之後,蘇沫沫挽著他的胳膊,牽著兩個小家夥在廣場裏麵漫步。
四周人來人往,悅耳無比的手風琴音調彌散在四周。
蘇沫沫站在同心橋邊上,看到兩邊的鐵鏈上滿滿當當掛著的同心鎖,也去買了兩把。
在上麵刻著厲司夜和自己,還有兩個孩子的名字,然後將它扣在橋上。
整個過程中,厲司夜抱著兩個孩子默默的跟在她身後。
“鎖上這把同心鎖之後,我們一家四口就永遠都不會分開了。”
說完開心的依偎在厲司夜的懷裏。
今天厲司夜穿著一件淺灰色的風衣,係著一條圍巾。
他的肩膀寬厚,就這樣將孩子和蘇沫沫摟在懷裏。
蘇沫沫今天穿著的是一件白色的毛衣外套,下麵穿著淺黃色到腳踝的長裙,戴著一個毛茸茸的帽子,整個人看上去恬靜而溫柔。
在他們一家四口站在同心橋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道蒼老的聲音:
“幾位,能不能讓我替你們畫個畫像?”
蘇沫沫詫異的扭頭看了過去,隻見一個滿頭白發的流浪畫家,正帶著貝雷帽,嘴裏歪歪地叼著煙鬥,樂嗬嗬的看著他們。
“替我們畫像嗎?”
蘇沫沫扭頭看了厲司夜一眼,目光好像是在詢問。
厲司夜對上了她充滿期待的目光之後,哪裏還狠得下心來拒絕她,眉眼溫柔的點了點頭:
“好。”
一家四口就這樣站在同心橋上,厲司夜抱著蘇僅僅,蘇沫沫牽著蘇唯一。
不遠處,那位流浪畫家認真仔細的開始給他們畫畫像。
差不多一個多小時過去之後,在兩個小家夥終於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流浪畫家終於收筆了:
“好了。”
他站了起來,將這幅畫像送給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