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咱們都這樣,可想而知此人在官場上肯定吃不開,不被整才怪。”岑福環顧下屋子,雖說還算幹淨,可確是簡陋得很,“他現在還能帶兵打仗,我都覺得奇怪。”
“他現下能帶兵打仗,是因為他確實有才能。”
陸繹將布巾拋給尚看屋子不順眼的岑福。
岑福將布巾在架子上晾好,轉身問道:“他算是胡宗憲的人麼?”
“恐怕誰的人都不算。”陸繹側頭想了片刻,“如今朝堂之上,你想找出個沒派係的人不容易,他算一個吧,一門心思就是打仗,什麼派係全然不管。你想,王江涇大捷他協同張經,被趙文華認定是張經的人,罷了他的官;沒多久他參加了胡宗憲的追擊戰,被曹巡撫認定是胡宗憲的人……贏了他被貶官,輸了他背黑鍋,這種事你幹不幹?”
岑福笑道:“卑職自問,這點可比不上俞將軍。”
“不隻是你,恐怕我也做不到。”陸繹道,“……聽說他武藝了得,擅長荊楚長劍,若有機會能切磋一番,倒不失為一件樂事。”
“眼下岑港還未攻下,恐怕他沒心情與大公子您切磋。”岑福道。
事實上,俞大猷不僅是沒心情,連空都抽不出來,軍務繁忙,足足過了兩日,經通報之後,軍士才領著陸繹進了軍中大帳。
“啟稟將軍,陸僉事已帶到。”軍士朝正低頭扒飯的俞大猷稟道。
之前雖料想過軍中將領忙於戰事,可能不修邊幅,但看到眼前這位俞大猷將軍,陸繹還是微微一怔,俞大猷身上仍舊是之前剛回營的那身裝束,衣袍沾有硝煙,衣未換,麵未洗,連脖頸上所染上的鮮血都尚在,隻是已經凝固結痂。
俞大猷沒起身,揮手讓軍士出去,又揮了揮手示意陸繹坐下,隨意之極。
“稍等片刻,我先把飯吃了。”他邊嚼邊朝陸繹道。
陸繹道:“將軍請便,我不著急。”
俞大猷果然沒再理會他,緊接著吃他的飯,連菜帶飯,連湯帶水地往下咽,那架勢就像是三年整沒吃過飯的人。陸繹連看都不忍看,偏偏垂目時還能聽見他用飯的動靜,著實叫人難過得很。
總算這個過程不算長,沒一會兒功夫,帳內回複平靜,俞大猷將碗筷一推,用衣袖胡亂抹抹嘴,朝陸繹勉強笑了笑,道:“見笑了!我們行軍打仗的人,有了上頓沒下頓,不習慣細嚼慢咽。你看現下天暖和起來了還好,天冷的時候,羊肉飯一出鍋就結一層白花花的羊油,那飯吃得,比嚼蠟還受罪。”
陸繹淡淡一笑:“以前到關外時,我試過這滋味。”
一直以為他是呆在京城的公子哥,未想到他還曾去過關外,俞大猷頓了頓,多看了他一眼。
“不知胡都督信中是如何說明,”陸繹也看著他道,“言淵雖不才,但此番來軍中,也希望能盡些許綿薄之力。”
俞大猷哈哈幹笑兩聲:“陸僉事您是貴人,都督也有所交代,這樣……”
他的手指向緊靠著桌邊的青花小缸,裏麵密密匝匝裝滿了各種作戰地圖、卷宗,手再往上一揮,桌後的書架堆著層層疊疊的資料、戰報,諭令等等。
“都督發了話,讓我配合陸僉事,本將自然不會違令,至舟山以來的所有作戰資料盡數在此,請陸僉事一一明察。”俞大猷站起身,想了想又接著道,“來日的作戰會議,若陸僉事有興趣的話,我也會派人請您列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