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叔說的。”今夏反應甚快,“不過您別怪他了,他也是一不小心說漏了嘴,我才會知曉。”
“我再三叮囑過他,沒想到他如此不牢靠。”沈夫人麵沉如水,“他明明知曉我對家中之事忌諱莫深,卻隨隨便便讓旁人知曉,如何看來,他根本不是一個可靠之人!”
“姨、姨……”
今夏見沈夫人真怒了,有點著慌。
“像他這樣,將我家世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我如何能帶他去爹娘墳前……”
“姨,我錯了,我錯了,不是我叔說的,真的不是,您千萬別冤枉他。”今夏趕忙解釋,“關於您的家世,我叔一個字都沒提過,嘴嚴實著呢。”
“不是他,還會是誰?”
在她的目光之下,今夏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才道:“您一直都知曉的,我是官家人……自從桃花林之後,我就暗暗讓人查這事,對不住啊姨,我就是好奇,沒有想害您的意思。”
沈夫人卻一刻不放鬆,接著問道:“我知曉你是官家人,我還知曉你是六扇門的小捕快,你能差遣動的人,大概隻有楊嶽一個人吧,更不消說,有些封存的卷宗,你根本連看的權限都沒有。你告訴我,你怎麼查?”
“那個……有錢能通神。”
今夏嘿嘿嘿地陪著笑臉,暗暗打定主意:打死也不能把陸繹供出來。
“你全身上下碎銀子加一塊兒也沒有一兩重,你能通什麼神?”沈夫人側頭看她。
“……可以賒賬,這是我們六扇門的規矩,您不懂。”今夏回答得有幾分艱難,覺得不能再被這麼追問下去,“對了,楊嶽讓我看著灶上的粥,肯定撲了,我差點忘了,我先去看看……”
說著,她人就跑了。
沈夫人在屋中聽著她蹬蹬蹬的腳步聲,忍不住笑了笑:“這孩子,還挺護著陸大人,死活不肯說出來。”
其實她何嚐不知,此事塵封多年,細枝末節處,除了善長收集消息的錦衣衛之外,旁人又能從何處查起。他們這一行人中,隻有陸繹才能輕而易舉地查出她的底細。好在他並無惡意,不管是出於對她身世的同情或者是出於感恩,他都沒有揭出她身世的意圖。對此,沈夫人心中有數。
次日,天還未亮,謝霄就穿上今夏做舊的那一整套衣裳鞋襪,準備往青泊河邊的大槐樹下去。剛行到別院大門處,便看見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婦,躬著腰在門口處來來回回地踱步。
“請問,您是誰?”
何時冒出這麼個老婦,謝霄一時摸不著頭腦,隻道是淳於家的親戚。
“兒啊,你今日要去打魚,為娘放心不下,想跟著去看看。”老婦顫顫巍巍地朝他靠近,手就要去摸他的臉,驚得謝霄直往後退。
看把謝霄嚇得那樣,老婦挺直了腰身,咯咯直笑,這才恢複了正常的聲音:“哥哥,我扮得像不像,連你都被我唬住了吧。”
謝霄聽出是今夏的聲音,皺眉頭端詳她:“你怎麼扮成這樣?”
“扮成這樣去買魚,不容易讓人認出來。”今夏對自己的扮相著實滿意得很,“走!”
謝霄也是個貪玩的,瞧著有趣,倒也不攔著她。為了避免讓人發覺,兩人一前一後到了大槐樹下……
眼下世道亂,大槐樹下已成了新河城裏頭唯一的魚市,每日聚集到此處賣魚的船隻有十來條,魚的數量也有限,還得先把大魚供給大戶人家和酒樓,剩下的魚才擺在船艙裏頭賣。
魚市有魚市的規矩,魚主人來了方才能開市賣魚,魚主人若未來,則一條魚也不能夠賣,否則違了規矩,來日就進不了魚市了。
船艙裏鮮魚活蹦亂跳,大槐樹的石階下麵,預備買魚的婦人們擠擠挨挨地等著。今夏扮成的老婦自然是擠不過別人,隻能站在人群後頭等著。
好不容易等到個穿著大絨繭綢衣袍,全身上下隻能用圓潤來形容的中年男子打著哈欠行過來,眾人自發自己地給他讓出一條道,這男子連話都懶得說,先眯著眼打量了下各個船艙裏頭的魚,小胖手指頭一點一點,估摸了分量,算出大致價格,自己能抽多少銀子。這才撩起袖子,把白白胖胖的胳膊在空中揮了揮,拖長音調:“開——市——”
魚市頓時陷入一陣喧騰之中。
挑魚的、拿秤的、挑肥揀瘦的、討價還價的……今夏見縫插針地挪到前麵,特地去小頭目的船。
“有沒有四、五斤重的鱸魚?”她用蒼老的聲音問。
“沒有沒有……”小頭目不耐煩地擺手,接著把一條草魚重重地拋到岸上,吆喝道,“十二斤的草魚,有沒有人要?”
今夏朝他船艙裏頭張望了好幾眼,裏頭的魚不多,遠遠少於其他條船,看來他在此地打魚也是做個幌子,壓根沒認真打魚。
那廂,謝霄找到了魚主人,表明自己也想來打魚。魚主人正坐在樹下的藤椅上,叼著茶壺嘴,晃悠著兩條小短腿,眯了眼把謝霄打量一番。
“哪人啊?”
“揚州人。”
“哦,好地方啊。會水?”
謝霄饒得是滿心不耐,也知曉得適當裝一裝孫子,遂點了點頭。
“會打魚?”
謝霄又點了點頭。
魚主人咕嘟咕嘟喝了口茶,才慢悠悠道:“我不知曉揚州是什麼規矩,在我這裏呢,規矩是按三抽一,明白麼?”
烏安幫才按五抽一,這孫子居然按三抽一,這麼黑!謝霄心中暗暗咒罵,麵上還得作恭順狀:“是,都按您的規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