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從國外回來,沈惜言就一直處於水土不服的狀態,加之前天剛被那對狗男女折騰過,情緒一激動便病如山倒。
深陷秦淮河夢魘的時候,沈惜言依稀聽見嚴書橋說要替他叫人,他不知嚴書橋要去叫什麼人,耳邊那些人聲足音全都忽遠忽近的,他還沒來得及思考就昏然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自己被一雙強有力的手臂抱進懷裏,他艱難地把眼皮撩開一條縫,看見麵前模模糊糊的人影之後,一下沒忍住鼻腔的酸意。
他癟著嘴哼哼唧唧了半天,才委屈地說了句:“我難受……”
“告訴我,哪裏難受?我去叫醫生來。”那人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有種沙啞失真的飄渺,不似以前那般低沉。
他腦袋暈,瘀傷痛,胸口悶,心頭堵,哪哪兒都不舒服,但他不能說,說了那個人就不抱他了。
所以他連忙改口:“不,我不難受了,你不要走好不好?”
他翻了個身,雙手死死環住那人的脖子,將整個滾燙的身體都貼了上去,生怕下一秒那人就離他而去了……
沈惜言安安穩穩睡了一覺醒來,燒退了大半,意識也恢複了清明。
他摸了摸胸口,那兒仿佛依稀殘存著令他心安的餘溫,可四周夜靜如水,空無一人,連小玉都不在了。
果然,那是夢。
不過一場夢罷了,也能把他沈大少美成這樣,真像個畫餅充饑的乞丐。
沈惜言胸口蕩然一陣空落落,唇邊扯出一個罕見的苦笑。
九爺厭他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真的會來?
*
沈惜言到底是年輕人,在整個嚴家的悉心照料下很快就好得差不多了,隻剩下些微咳嗽。
嚴昌平和嚴書運始終還是忌憚著趙九爺,對待沈惜言便不像長輩給予小輩憐愛,更多的是為了討好九爺。
可嚴夫人不一樣,她這幾日如同照顧親兒子般對沈惜言噓寒問暖,樣樣兒躬身親為,連牌局都推了,整日穿著金貴的旗袍在廚房張羅,變著法兒給他燉藥膳,恨不得親手喂給他吃。
這天,嚴夫人又燉了雪梨湯,摒退丫鬟,親自拿到沈惜言房內。
“知道你好甜口,我給你加了小半罐兒冰糖,保證甜得你開心。”
嚴夫人執起湯匙拌了拌,手上幾枚戒指輪番和湯匙碰著,玉鐲子磕在碗沿,弄出一串溫潤的聲音,帶著年長女性獨有的溫柔。
沈惜言坐在床沿,心裏忽的一熱,忍不住道:“您最好了。”
“對你當然好啦。”嚴夫人說著捏了捏沈惜言的臉蛋,故意皺眉道,“臉上都快沒幾兩肉了,以後可不許坐在窗口吹夜風。”
沈惜言乖乖點了頭:“都聽您的。”
沈惜言打小沒媽疼,病中被嚴夫人這股春風一吹,簡直感動得要命,沒兩天就認了她做幹媽,嚴夫人自然是歡喜的不得了。
嚴夫人一開始並非嚴昌平的正室,那時她人微言輕沒有話語權,嚴書橋剛出生一年多就被大奶奶攛掇送去南方陪祖父母,後來大奶奶被休,她才終於吹枕邊風把嚴書橋吹回了家。
然而,嚴書橋離開的時候還在蹣跚學步,回家卻已是風華正茂的少年郎,也恰巧是最為叛逆的年紀,怎麼都不願與母親過多親近,偏偏嚴書橋身體倍兒好,活蹦亂跳,連個頭疼腦熱都沒發過,嚴夫人憋了多年的母性依舊無處釋放,如今沈惜言來了,還與嚴書橋一般大,又擱她眼前生了場病,她自然而然就把愛意傾注在了沈惜言身上。
這些全被嚴昌平看在眼裏,他表麵不說,心中卻暗自欣慰,覺得自家夫人實為賢妻良母,識大體極了,比他原先那下堂妻不知好了多少倍,再看他那不爭氣的小兒子也順眼了不少。
可饒是嚴家如此這般嗬護著,到頭來還是把人喂瘦了一圈。
看著好友日漸消瘦的臉頰,嚴書橋心中納悶,按理來說病都好了,氣色也該有所改善,怎麼愈發像個病秧子了?可他也不敢貿然去問心事,要問出個三長兩短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