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的目光落到了其中一人的麵上,那是個十七八歲,細柳腰,瓜子臉的女子。這人的容貌也算不錯,可擱在美人如雲的榮國府裏,卻怎麼也不算出挑了,至少她身邊的豐兒都要比這人更美貌。可問題是,王熙鳳越瞧越覺得這人眼熟。

當下,特喚了她上前,又細細的瞧了一遭後,王熙鳳問道:“你姓甚麼?是哪家的?先前在誰跟前伺候著?我怎麼瞧著這般眼熟?”

那人麵色一僵,旋即強撐著笑道:“回璉二奶奶的話,我娘家姓周,夫是前院那頭的小管事賴尚德。”

賴尚德?

……賴尚榮?!

王熙鳳當下心裏一突,麵上卻不露分毫,隻叫那人回去。又點了幾個人詢問了一番,多半會兒,就打發眼前這些人並耳房裏的另兩撥人盡數離開。自然,王熙鳳也沒忘了叮囑她們對差事上心點兒,旁的卻是不曾說了。

待那些人皆離開後,王熙鳳卻是拿眼看向了紫鵑:“紫鵑,你方才是想說甚麼?或者,你是想瞞甚麼?”

紫鵑一個沒忍不住,直接跪倒在地,驚呼道:“奶奶……”

“說罷,先同我說說賴家的事兒。”王熙鳳說這話時,目光死死的盯著紫鵑,後者不住的顫抖,終是熬不住開了口。

“奶奶,我原隻是覺得那些人中有幾個眼熟的,可我並不認得她們,也不敢貿貿然的提起。倒是方才那個周氏,她說她夫是前院的賴尚德……奶奶,賴尚德是賴嬤嬤的二孫子,是賴大管家的二兒子。”

果然。

“走罷,咱們回去了。”王熙鳳徑直離開了榮禧堂,並不提往憶慈院的事兒。

及至傍晚時分,賈璉歸來,王熙鳳才歎著氣將這事兒說了一遍。賈璉起初有些詫異,不過很快就作恍然大悟狀。

“我原還道是老太太怎的忽就改了性兒,即便想要收拾二太太,也有的是機會,何苦做得這般明顯。也就是二太太酷愛顏麵,擱在旁人身上,指不定不耐煩伺候了。雖說兒媳婦伺候婆婆是理所當然的,可也沒有這般糟踐人的。二太太到底是王家的女兒,咱們那位伯父可不是好惹的。”

這卻是指的王子騰了。

王熙鳳不欲談論娘家的事兒,隻問:“璉二爺的意思是,老太太是為了□□,才將榮禧堂的管事換成了自己人?賴尚德雖不及他長兄賴尚榮一分本事,可到底都是賴大的兒子,他的媳婦兒自然就是老太太最嫡係最忠心的手下了。”頓了頓,王熙鳳頗為不解,“可為了□□?我實在是不明白,老太太何苦如此,她若是想要管家權,隻消說一聲,咱們誰敢同她爭?”

“你呀你呀,鳳哥兒你叫我說你甚麼才好?往日裏我瞧著你倒是聰慧得很,怎的在這事兒上頭就這般看不透呢?”賈璉好笑的點了點王熙鳳,搖頭道,“老太太才看不上管家權,你也不想想,這段時間管家權不都在你的手上,可老太太說要換人……這不就換了?你先是被蒙在鼓裏,如今便是知曉了,又能如何?”

答案很明顯,王熙鳳隻能裝聾作啞,甚至連原本準備為黛玉出頭一事,也隻能來了個虎頭蛇尾。不然,她還能同賈母的心腹死磕?

“可這不對呢,我怎的瞧著,那些人畏手畏腳的,我問起那些事兒,有幾個明顯被嚇得不輕。若是老太太指使她們如此,又何必這般懼我?”王熙鳳還是有些不明所以。

賈璉仔細想了一遭,他不是在思考要這裏頭的問題,而是在思量如何同王熙鳳解釋。半響,賈璉才道:“蘭兒那事兒到了今時今日都不曾有個明確的說法,你當老太太是準備掩過這事兒嗎?不可能的,即便不是為了蘭兒,單是為了榮國府的顏麵,老太太都不可能就這般裝聾作啞的。”

“為了顏麵,不是更應該將這事兒一床被子掩了過去?”

“那是明麵上的,暗地裏,該查的事兒,一準要清查到底。鳳哥兒,你是不是忘了,咱們家祖上可不是那等子舞文弄墨的書生,而是實打實的軍功出身。”賈璉笑臉盈盈的瞧著王熙鳳,耐著性子等著看她的反應。

王熙鳳……愣是好半響才明白了賈璉話裏的意思,也許是因為前世的記憶太深刻,弄得她如今隻記得那會兒榮國府的潑天富貴以及奢靡生活,卻忘了榮國府真正的出身。

也許,在賈母看來,下人們搜刮些油水,或者在外打著榮國府的名號作威作福,這些都無甚關係,可若是將主意打到了曾孫賈蘭的頭上,卻是真正的觸了逆鱗。王熙鳳原隻認為賈母將氣發到了王夫人身上,卻不曾想過,至始至終,賈母都沒打算放過那些直接或者間接害了賈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