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門的特殊還在於他們第一代東家被先皇賞賜爵位,雖然沒有實權,每年的俸祿也少得可憐,但對於行商之人來說,身負爵位,就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
所以班門無論是管事還是匠人乃至忙活的夥計,麵對衣著普通或隻是小富小貴之家的客人,都有種淡淡的睥睨感。
薑懷玉進門後第一感受便是這個,雖然裏邊客人不少,但薑懷玉張口想要問些什麼時,被她叫住的夥計便頂著一張不耐煩的臉,用同樣不耐煩的語氣道:“要什麼?我們這兒的東西價值不菲,您考慮好了再叫我吧。”
說罷,扭頭就走。
薑懷玉目瞪口呆,她還是第一次見這樣服務態度的人,都不知是先吐槽班門自傲太過,還是感慨自己真是沒見過世麵。
“許久沒來,還不知道他們原來是這麼目中無人的態度。”
兩次見麵裏,薑懷玉還是第一次看到賀從鈞如此明顯的譏諷語氣,她想了想,畢竟與這人不熟悉,看他像是要替自己出頭模樣,連忙輕聲勸道:“算了吧,反正我也沒有提前來定,人家估計也是不會賣給我的,賀公子的好意我心領了,我還是去別家看看吧。”
賀從鈞眼中有幾分詫色,但掩藏得很好,低頭看她時已是一片平靜:“你很像我一位故人,更何況,他們還沒資格這麼目中無人,店大欺客。”
“誰說我們班門店大欺客了啊!”
賀從鈞低沉嗓音剛頓。
有個老邁沉穩的聲音緊隨其後響起,似乎有些不滿,薑懷玉轉身看去,一位老邁得背脊彎曲,拄著拐杖走進來的老者,眼神像是不太好的樣子,挾著幾分怒意,看向說話的賀從鈞。
賀從鈞轉過身,顏色稍淺的薄唇微微勾起,仿若嘲諷又似笑意,他居高臨下的看著老者:“我說的,如何?”
他氣質微冷,像昆侖終年不化的大雪,高高在上俯瞰芸芸眾生,英氣的眉眼和貼身的鴉青色錦衣,憑添幾分人氣與矜貴。
老者一看,麵色微變,倒不是覺得賀從鈞穿著打扮如何,而是他知道這位是誰。
“三……”老者剛想跪下喊一聲三皇子,卻又讓賀從鈞一個眼神逼回去,好在他本來就背脊駝著,動作看不清楚,老者心思轉得快,看了一眼薑懷玉以為他是在玩話本裏的故事,裝成普通男子。
“三公子!原來是您,啊呀,到底是哪個不長眼衝撞了您,老朽定當要他賠禮道歉然後驅逐出我班門。”
先前對薑懷玉毫不客氣的夥計正好走過來,恰好看見東家佝僂著,恭恭敬敬地對自己先前甩臉色的人賠禮道歉,夥計原本抬得高高的下頜登時縮得貼近喉嚨,臉色發白。
賀從鈞冷笑道:“我倒不是不知道你們班門這般大的規矩和架子,沒錢還進不得門,問不得話了。”
一旁的薑懷玉默不作聲,她雖然覺得賀從鈞不是尋常百姓,但沒想到這麼大生意的東家也要對他這麼恭敬客氣,她微微皺眉,上京有名的商賈除去金家似乎隻剩一個霍家,難道賀從鈞是權貴子弟?
想到大雲國權勢能與皇帝抗衡的世家門閥,以及被世家門閥把持半數的朝堂百官,薑懷玉直想捂住心口,她克製著淡定下來,卻也對自己的運氣哀歎不已。
打定主意以後要離賀從鈞遠些,薑懷玉深知這些世家門閥的厲害,她敢認識秦子欽亦敢與其合作做生意,敢高攀公主做生意,敢和金崇互相算計做生意,就是不敢認識一個世家門閥的子弟,單是一個認識,她都避之不及。
世家門閥牽扯的東西太多,薑懷玉自認是一個普通的小商人,掙點錢罷了,但是要跟他們扯上一點點的關係,薑懷玉也不願意。
“噢,要一套抓周小玩意兒是吧?”
老者聽到賀從鈞的要求,當即眼神就變得很古怪,但他一直垂著頭也沒人能看得見,走去招呼人拿一套金班工匠做的抓周小玩意,老者還在心裏嘀咕,到底是皇室血脈悄悄遺留民間了呢,還是戰功赫赫、鐵血冷峻的三皇子愛好已嫁人的姑娘?
嘖,想到這老者連忙打消腦海裏的想法,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是他能夠編排置喙的。
捧著一個約莫手臂長的木盒,老者走到薑懷玉麵前,將木盒打開,盒裏空間就像是階梯般呈現在薑懷玉眼前,不得不說,雖然班門心高氣傲,可手藝確實無可挑剔。
銀錠金砣雖然是用木頭做的,卻渾然天成,雕磨出的紋理以假亂真,還有書本、算盤和刀劍等,全都是嬰孩巴掌大小,但精巧程度與正常物件無二。
“這一套要多少銀錢?”薑懷玉很是滿意,旋即抬眼詢價。
老者大方笑道:“您拿回去給家裏孩子玩就是,要什麼錢,我們也當討個喜氣,若您孩子是文曲星下凡轉世,以後滿腹經綸,豈不是給我這班門添一段美譽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