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早晨的京城,天氣總是尤其涼。
歐陽喜官穿了一件兔毛緞子的襦裙,外麵披了一件大氅,雙手交叉負在胸口,還是覺得嗖嗖的涼風刮得臉上生疼。
幾天前,她想向馮秋意辭職沒辭成,還接下一樁難辦的差事——替當朝宰相完婚。
將近而立之年的宰相陸顏離,是南澤國響當當的人物,有人說他‘心黑手黑,權勢滔天’,也有人說他‘玉樹林風,仁心仁德’。歐陽喜官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隻知道這件事情辦好了不好,辦砸了也不行。
辦砸了,有可能人頭不保;辦好了,或許辭職的事情更沒有眉目。
三天前,歐陽喜官就想拜會這位名震朝堂的陸相大人,可惜每回陸顏離都不在家,今天聽仆人說陸相要在家會客。歐陽喜官趕早來一趟,想先探一探陸顏離的口風。
京城郊外一處偏僻的小巷子,裏麵一幢不顯眼的宅子,就是陸顏離的家。一人之下的丞相大人居然住在這樣寒酸的地方,倒是讓歐陽喜官頗為意外。
手裏拎著一盒京城香脆閣的糕點,歐陽喜官就敲了敲陸府的門。
開門的是陸家的老管家,也是唯一的仆人陸海,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叟。
陸海打開門,看到歐陽喜官,一臉笑意:“姑娘,來得這麼早?我家老爺還沒起呢。”
“哦,我來早了。”
“姑娘進來等吧。”陸海客氣的說。
其實歐陽喜官是故意來的這麼早,她擔心晚一步又沒遇上陸顏離。抬腿進了門,遞上來糕點。
陸海笑眯眯的說:“老爺不愛吃甜食。”
歐陽喜官心裏一頓,心說這和自己收到的消息不一致呀。為了能夠和陸顏離打上交道,歐陽喜官特意打聽了一番,聽說這個陸相平常愛買香脆閣的糕點。
難道消息有誤?
陸海在前麵帶路,把歐陽喜官引到書房,然後為她沏上一杯茶,“姑娘在這裏等一等,老爺稍後就來。”
歐陽喜官坐在那裏,看著茶杯裏麵起起浮浮的茶葉,莫名心情有些煩躁起來。也不知道這個陸顏離是什麼樣的性情,成過三次親至今未娶,連陛下的賜婚都敢拒絕,也不知道會不會拒絕自己幫他保媒。
如果真是那樣,倒還好了,幹脆向馮心意報個辦事不力,主動請辭。
歐陽喜官正胡思亂想著,卻聽一個少年的聲音響起:“你是何人,怎麼會在我家裏?”
歐陽喜官偏過頭一看,隻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長得白白淨淨,眉清目秀,正瞪著一雙漆黑的眼睛看向歐陽喜官。
歐陽喜官一愣,馬上反應過來,這個怕就是陸顏離那個兒子,陸鼎言。
“我是官媒司的副司長歐陽喜官,來這裏拜會丞相大人。”
“官媒司?”陸鼎言的眼睛裏閃爍著極度感興趣的光芒,“你是來找我爹成親的?”
“額,你這樣說,也沒錯。”
“我爹好些年都沒有娶親了,他這個人有些固執,你要是跟他說這事,需多花費一些時辰。”
歐陽喜官沒有想到陸鼎言會這樣說,“你不反對你爹娶親?”
“為什麼要反對?”
“你爹娶進門的女人,你以後要管她叫母親。”
陸鼎言負手而立,擺出一幅小大人的模樣,“我出生起便沒有見過母親,我父親上次娶進門的女人不到三個月就病逝了,這府上好多年都沒有女人,多一個女主人有什麼不好?”
歐陽喜官被他的話一嗆,忽然覺得這孩子特別成熟。
“南澤國前不久剛剛頒布《婚娶令》,男子三十必要成婚。我還尋思著怎樣勸父親大人娶妻,沒想到你就來了。”陸鼎言的話語裏麵居然有一點兒小小的慶幸。
他朝歐陽喜官走近了幾分,仔細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兒。忽然間,他露出幾分小孩子的天性,湊過來對歐陽喜官小聲的說:“我爹是一個極好麵子的人,到時候你可千萬不要當著麵說他是個鰥夫,需要婚配之類的。”
歐陽喜官忽然覺得好笑,頭一回見到這麼熱衷給自己找後媽的孩子,偏過頭問:“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麼說?”
這時,陸海走了過來,對歐陽喜官說了一句,“姑娘,我們家老爺醒了,請你到房裏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