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蘇大抵是早就預料到,今日合該是他的死期的。

隻是心底那隱隱升起的一絲不該有的幻想,終究是打敗了這份已經清楚的事實。

最初,他還會惶恐,整日希冀著能夠有一天,再一次以巫頌的身份被迎接出這個黑獄——在這無邊的地底中,一切的希望,都在這漫長無法估量的時光中被蹉跎殆盡了。

他被離夜親手關進這個黑獄,以巫族叛天的罪名,就這麼讓整個天上十萬本就對巫族忌憚重重的諸神全數信服,將自己以及巫族子民全數關入了這一絲光亮、聲音都沒有的牢獄之中。

這對於一直崇尚光明的神、或是巫族來說,這無疑是最殘酷的刑法。

在這裏,每日隻有那麼兩次,從獄外會有一個掌燈者從外進來,手中提著一盞蓮花燈,散發出的微弱的光芒,雖然隻夠照亮他身邊的方寸之地,可即便是這樣,這持續不過一瞬的光芒,也成了這黑獄之中唯一的色彩。

最初在看到光的時候,鎏蘇滿心希望著,將他送入黑獄的離夜會按照他所說的,平定了三十三重天上三千作亂的妖魔叛亂之後,就會將他風光迎出,並會以天上最高禮節,尊他為副主。

而讓他心動的,卻是離夜說,可免去巫族死後再不入輪回之苦。

這一切的變數……也不過是源於,位於九十九重天頂峰的苦寒崖最深處的那一株並蒂的龍生蓮。

……

……

黑獄之中,唯一能夠發出響動的,就隻有最外圍的大門被打開的時候,會發出一種老舊又刺耳的‘吱呀’聲。

那個聲音經過長廊兜轉回響,最後會叫醒整個黑獄中的犯人。

鎏蘇並不意外,卻並沒有像是身邊被關押的妖魔一樣,奮力嘶吼,狀若瘋狂的撞擊著那根本就堅不可摧的千年玄鐵和萬年冰晶煉製而成,即便是他也無法打破的獄門。

黑獄中一切噤聲,寂靜的就像是整個世界就隻有你一個人,在黑暗中已經獨自呆了不知道多久的鎏蘇並不知道,這其實是一個禁咒而已。

因此,在聽到耳邊悉悉索索的腳步聲的時候,他也是驚訝的抬起了頭。

麵前的人,身上穿著隻有天帝才該有的銀底聖服,上麵繡著一隻半垂著眼睛的龍。

龍紋繡的極其惟妙惟肖,嘴側的八條胡須熟悉的讓鎏蘇當下都有些出了神。

“阿蘇。”離夜身邊空無一人,紫金冠前的朝墜微微搖晃,看不清他的眉眼,隻是語氣中,卻又冷的讓鎏蘇覺得,就像是第一次才認識他。

“隻要你助我得了這三十三重天,登上那無上王座,我就赦免全巫族,免於一死。”

鎏蘇淡淡的笑了,黑暗之中他看的並不分明,離夜身邊的掌燈者,麵生的很,想來又是他做出的一個傀儡。

“天帝並非是你。即便是我助你上了那個位子,終有一天,你也會因此死無葬身之地。”鎏蘇笑的淡然,雙手放在膝上,端坐在雜亂的牢獄中,卻偏偏看不見一絲狼狽。

離夜似乎是想到了鎏蘇會說的話,隻是勾起了一抹諷刺又殘忍的笑意,“我今天來,並不是請求你。”他揮退了身邊的掌燈者,自己親手拿著那個有著細長燈盞的蓮花燈,打開了牢獄的門。

鎏蘇起身跟在他身後走了出去。

他的手心出了許多汗,可跟在離夜的背後,卻又兜兜轉轉不知是走到了哪裏。

直到他看到遠方躍動著的火光時,才恍然想到,是黑獄中的囚室。

這是要屈打成招?

鎏蘇垂眸,嘴角帶著笑意,麵上不動聲色,跟在他身後走了進去。

太長時間沒有看到過什麼強光,鎏蘇眼睛被刺得發疼,眼睛自動溢出了淚水,可還沒有落地,就被這黑獄中的靈一擁而上,吸收殆盡。

比之如此,他看到的,卻是在前麵的囚神柱上,用隕霜鎖捆綁住四肢,吊在半空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