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他即將踏進門的那一刻,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江天曉。”

江天曉愣了好幾秒,手一鬆,沈哲和老大稀裏糊塗、連滾帶爬地向前走了。

江天曉回頭,隻見宿舍門口的桂樹下,站著一個人。

他一動不動看著那人,那人也看著他。

良久,於朗走上前來,溫暖的手心在江天曉臉頰上撫了撫,輕聲歎道:“怎麼哭了?”

“你,沒死?”江天曉一把抓住於朗的手腕。

“對,”於朗終於抱住江天曉:“我回來了。”

後來,於朗設下一個識心陣。

江天曉在陣中看見了於朗的記憶。

在奇台的那天晚上,當門主拽著龍克逃出倉庫時,於朗正處在魂飛魄散的邊緣。他蜷縮在倉庫冰冷的角落裏,幾乎已失去意識。

可就在這時兜裏的玉簪掉了出來。

那玉簪一改平日的古樸陳舊,竟散發出清亮的白色光芒。於朗眼前一晃,便發現自己已不在倉庫裏了。

眼前是一間破舊的茅屋,茅屋外的荒草已高至膝蓋。

古裝打扮的許天霸從屋裏走出來。

“於朗,”許天霸說:“你竟然會走到這一步。”

於朗盯著她看了好幾秒,啞聲問:“這是哪?”

“這是柳州,”許天霸走上前來,扭頭看向身後的茅屋:“這是我的家。”

“……你不是福州人嗎?”

“騙你的,”許天霸搖搖頭:“其實我也不叫許天霸,我叫許芸。不過,如果史書把我記載下來,那麼我應當被記為……陳許氏。”

於朗無法置信:“你和陳白是什麼關係?!”

“他是我夫君,”許天霸揚起臉笑了一下:“你沒想到吧……他去永川做官的前一年我們才成婚,然後他就走了,沒過多久寄來一封休書,我什麼都不知道,就被休了……再後來他和你在一起,去了京城。”

“他帶著你的魄一路西行,我也啟程去找他,就這麼一路找到了西寧,然後我,見到了他。”

許天霸淒然一笑:“都說患難見真情,陳白對我的確是毫無情意的,那時候他已經快要死了,見到我,隻說了句,芸兒委屈你了,然後就死了。我父親是巫醫,你看,怎麼這麼多巧合……我會一些巫術,便取了陳白一魂,又拿走你的那一魄。再然後,我染了瘟疫,死後成鬼,被你收在玉簪裏。”

於朗看著許天霸,很久很久,才說:“那時我不知道他已經成親。”

“無所謂了,”許天霸輕飄飄道:“我也折磨了你這麼多年……其實我知道你無辜,我隻是咽不下這口氣,我那一生過得太苦。於朗,今天,我們就有個了斷吧。”

說完,許天霸伸出食指,輕輕點在了於朗的額頭中央。

於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昏了過去。

“所以她把你的那一魄……還給你了?”江天曉愣愣地問。

“對,”於朗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我的生命從被陳白取走非毒的那一刻,繼續開始了。”

“……那,她呢?”

“她帶著陳白的殘魂,消散了。”

江天曉終於後知後覺地想通了這件事,在武威於朗給他下靈的時候,許天霸讓他看見了她和陳白在一起生活的情景;後來於朗昏迷的那天晚上,他做夢看見於朗將許天霸的魂魄收進玉簪的那一幕,想必也是許天霸故意讓他看到的。

原來許天霸暗示過他,隻不過他沒懂。

竟然是這樣。

於朗、陳白、許天霸三個人的相互報複和折磨,近乎於一個死結,而他的出現,讓於朗最終放棄尋回非毒,卻也讓許天霸最終放棄折磨於朗。

“那……你現在,就和……正常人一樣了?”江天曉問。

眼前的於朗穿一件筆挺襯衣,妥帖的西褲襯得他又高又挺拔。於朗露出一個笑容,雙目盈盈看著江天曉,回答道:“是的,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一起變老。行不行?”

“行。”江天曉用力回答。

窗外綠樹蔭蔭,陽光明亮,昨夜下過雨,此時地麵微微潤濕。這一生痛苦很多,孤獨很多,悔恨很多。但活著本身已是理想的一部分,活下去,總會得到幸福,良人總會回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