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宮中宣新晉秀女正式入宮。
五太太為衛漪準備的物什收拾出來整整一十八個妝奩,有大有小,兼之老太太賜下的東西也不算少,衛家便遣了三房的衛懷遠與五房的衛懷瑜壓陣,送姊妹倆一程。
衛懷遠已加冠成年,衛懷瑜卻是衛漪的親弟弟、而今不到十歲的垂髫小兒,隨車的仆婦小廝自然多聽衛懷遠調遣,故而,衛懷遠時不時便要來姊妹倆車旁“商討”一二。
衛斐不大喜歡三房的這位堂兄,總覺得他眉眼間有股奸/邪之氣,人過二十還不成家,整日混跡煙花柳巷,一副被女色掏空了身子的模樣。
是故,衛斐拉了衛漪同乘一車,被問及什麼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不在意模樣。
衛懷遠的眼珠子在衛斐清冷的側顏上轉悠過一圈,心內暗道一句可惜,想自己少時還曾扮鬼把這五妹妹嚇哭過,後來年歲日長,對方生得越來越好,卻也知道避嫌了,如玉荷般亭亭立在自家園中,卻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看得一回少一回。今次便是明晃晃的最後一遭了。
衛斐幾番給他冷眼,衛懷遠愣是厚著臉皮佯作未覺賴到了宮門外,送得不能再送了,這才戀戀不舍地回了。
衛漪懵懵懂懂,看不大懂兄姐間的暗潮,衛斐卻被弄得莫名反胃。
好在這時已有入選秀女在宮門前等著了,姊妹倆不作多想,先過去規矩見禮。
先到的兩位,一是從五品苑馬寺少卿之女梅如馨,其父曾做過瑞王府儀衛正,今上登基後,還額外賞了個武德將軍的虛銜過去,而今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
與容光煥發、誌得意滿的梅如馨不同,邊上那被襯得神色楚楚、身姿纖纖的,是此番晉封秀女裏唯一一個家世比衛氏姊妹還差些的,柳州一貧瘠偏僻地的九品縣令之女雲初姒。
衛氏姊妹來前,梅如馨早站得無趣,但仍偏要維持自己金枝玉葉的貴女格調,不屑與小地方來、沒見識的窮酸女交談,雲初姒幾番主動示好,梅如馨都四兩撥千斤、愛搭不理地回了,漸漸的,雲初姒便怯怯不敢開口了。
是故一見衛家姊妹,雲初姒急於逃離尷尬般連忙迎了上來,一個不著意,擦著同樣朝著這邊意思意思挪了兩步的梅如馨身畔而過,腰上佩環掛到梅如馨袖角,梅如馨當即臉色大變,一把掐住雲初姒胳膊,氣急敗壞道:“你站住!”
雲初姒被驚了一跳,老老實實地站定不動了。
“可小心點吧,”梅如馨小心翼翼地將掛著的地方解開來了,嘴上仍還氣不過地指責雲初姒,“你知道這是什麼?價比千金的雲莨綢,掛壞了它,賣了你都賠不起!”
雲初姒脹紅了臉,被擠兌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衛家姊妹看了全程,衛漪大漲見識,打心眼裏對梅如馨不喜歡極了,見雲初姒怯怯懦懦不會回嘴的模樣,張口欲替人討兩句便宜回來,被衛斐一個眼色擋了回去。
出了這麼一折,誰都高興不起來,四人見完禮,場麵霎時一靜。
衛斐不愛說,衛漪不想說,雲初姒不敢說,最後反倒是梅如馨最先打破僵局,拉著衛斐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了起來。
衛斐便意識到:梅如馨並非心高氣傲瞧不上小官之女,隻是單純地跟紅頂白、看人下菜碟罷了。
衛斐不喜多事,對方跋扈,她不便多嘴;對方主動,她也不好敷衍。不過也並未真正說上幾句,兩輛馬車接連停下,又兩名秀女到了。
這之後又等了許久,最後兩人仍不見蹤影,衛斐掃眼四下,若有所思。
果不其然,一抬頭便見著個太監一溜小跑過來,在眾女麵前止步,跪下請安,然後客客氣氣地表示:主子們快隨奴才來,太後娘娘已在慈寧宮等有好些時辰了。
六女登時一驚,神色各異。
但顯見的,各自回過味來後,臉上都不大好看。
“許是兩位姐姐來得早,等得站不住了,先進去了,”一少女主動打破僵局,圓場道,“倒是我們幾個愚鈍,累得太後娘娘好等。”
有人遞了台階,眾女無論臉色多僵,也最多隻再半真半假地抱怨了兩句。
到得慈寧宮外,早有貌美宮女候著,一見人至,當即領著進了殿。
其時,太後正拉著一高挑少女的手,愛憐不已道:“你二哥也是個好的,年紀輕輕就考中了探花,一門四進士,父子兩探花……”
一抬頭,正巧瞥見衛斐一行。
衛斐一行忙福身扼手、垂首下跪,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全禮。
太後微微一愣,頓時笑得更甚,把先前到嘴邊的話忘了個一幹二淨,隻感慨萬千道:“這一動一靜,一豔一雅,相得益彰,妙極,妙極。”
衛斐微微抬眸,與那少女居高臨下的一瞥撞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