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丁兆蕙得知潘盼係展昭伴當之後,也不急於表露身份,悄言安慰了周老一番,又贈他一錠銀子,讓他先尋個落腳之處,靜候消息。這頭卻用言語激將潘盼,誆她拆借銀兩與周老渡困。
“聽聞南俠展老爺最是扶危濟困不過,如今又在耀武樓封了護衛,聖眷優渥。周老之事,必不會袖手旁觀罷?”丁兆蕙斜乜她一眼,慢吞吞道。
“那是當然。”潘盼中氣十足應聲,忽瞥見丁兆蕙麵色狡黠,當下提高警惕,低八度道,“不過,我家老爺公幹去了,這遠水難救近火。”
“不打緊,救人的事兒,我倒可勉力一試,資助他父女重開茶館討生活,那就有勞你了。”丁兆蕙輕飄飄便甩過一座大山,差點沒把某隻稀有動物給唬趴下。
她驚恐拽過棉袍,摸索兜裏所剩無多的差旅費,結巴問道:“開間茶館得……得需多少銀子才成?”
丁兆蕙見她神色窘迫,眸中笑意更甚,輕快接口:“不多,三百兩足夠了。”
娘咧!三百兩!潘盼被這天文數字唬得一愣一愣的,訥訥出聲:“咱是展老爺家的伴當,不是帳房……”
丁兆蕙存心刁難她,又故意道:“聖上欽封的‘禦貓’,禦前四品帶刀護衛,不會這點也幫襯不上罷?此處離你家老爺仙鄉武進縣不遠,你縱是回去取,一天的行程也是夠了。”
潘盼聽出他言帶揶揄,縱使貓兒家有金山銀山,也輪不到她一個小小伴當去搬啊……她攏一攏棉袍,指尖突然觸及夾裏一件物事,登時心頭一樂:你有你的張良計,我有我的過牆梯。想整我?沒那麼容易……於是齜牙一笑道:“不就三百兩麼?小可還能巴結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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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社會經濟發展,質庫業日趨發達。繁華的街集之上,當鋪也是鱗次櫛比。宋人尚文,連當鋪的名字也透著風雅,皆稱作“長生庫”。潘盼穿街過巷,找了家門麵不起眼的入內。當鋪門檻兒高,櫃台也高,進口處還攔了一架大屏風,粉綢麵兒上四個大字“長生濟民”。當戶便在裏間與司櫃講價,既免了當戶被熟人瞅見的尷尬,也為當鋪蒙上一層神秘之色,令人圖然生出幾分敬畏。
“這位小哥,當東西裏邊兒請。”庫內一名夥計上前招呼道。
掌庫的司櫃約莫四十餘歲,白麵長須,體態微豐,戴一頂藍綾八角棉帽,著一襲灰鼠袍子,觀神色是精明強幹。
“小兄弟,要抵的是軟貨還是硬貨?”司櫃一雙利眼上下打量著她道。
“啥是軟貨?啥是硬貨啊?”頭番進當鋪,行情不熟,加上要當的物件兒又有些來曆不明,潘盼不由心下緊張。
司櫃丟過一個少見多怪的眼神,兀自擺弄算盤,懶懶應道:“軟貨即是衣物,硬貨則是你掐不動的大件兒了。”
嘿!還真是形象……潘盼捏一捏玉佩,咽口唾沫,又犯難了:“咱要抵的倒是掐不動,不過是個小件兒。”
“首飾是罷?拿到櫃上瞅瞅。”司櫃聽她描述,便猜了個*不離十。
“嗯,是塊玉佩。”她輕聲應著,將丁兆蕙落下的那塊“竹報平安”佩小心翼翼遞上,心道:羊毛出在羊身上,能幫扶到周氏父女,也算是你功德一樁。
“咦……”司櫃驚歎,“這翡翠玉掛你打哪來的?”
“家傳的。成色如何?給個價罷。”潘盼心虛,隻想速戰速決。
“成色麼……蔥心兒綠,水色倒是鮮陽。”司櫃言辭閃爍,搖搖頭又道,“不過,這竹葉邊上混了點油藍,到底值不值價,我還得進去問問大掌櫃。你看……”
“好好好,你快點給我回頭,沒銀子收可別耽誤咱去下家。”她擺擺手應道。
過了許久,也不見司櫃回轉,潘盼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在鋪內打轉:別是發現這玉佩來曆不明,報官去了吧?她愈想愈是後怕,幾欲拔腿開溜。
“這位小兄弟,你是要死當還是活當?”司櫃滿臉堆笑出來了。
她長籲口氣,答道:“死當。”
“死當那就三百兩銀子,你看成不?”
三百兩?還真是巧哇!潘盼精神抖擻,大喝一聲:“成!”
“好好好,您稍等。我這就去取銀子開當票。”司櫃看向她,意味深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