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潘盼一路驚魂轉回客棧,天已是蒙蒙亮了。許是見她麵色灰敗,神情狼狽,正在打掃院落的店小二也被唬了一跳,持著掃把,愣愣地看她幽靈般飄過,方才冒出一句:“客官,您屋裏有人等。”
前邊那人正犯困迷糊著,哪裏理會小二呱嘰些什麼,“噔噔噔”上樓,大喇喇踹開房門,朝著那床,一個惡虎撲食便栽過去了。這一撲可不要緊,原來這帳幕之內早躺著一人,她這一下反倒成了投懷送抱。潘盼隻聞身側一道悶哼,心叫不妙,隨即彈身而起,退後兩步,大聲喝道:“什麼人?!”
床上那人也跳將在地,揉著下巴輕籲:“找你做伴當,你家展爺還真是眼光獨到。”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潘盼氣得牙癢:破客棧!屁個天字壹號房!這安保水準也忒低了,昨晚掛窗戶外邊,今兒就直接倒床上了,咋都沒人管呢真是……
“你又跑我屋裏來幹啥?”
“有事。”
“有事兒你在門外頭等好了,爬床上做啥?”
“躺著等比較舒服。”
死小子!咱半夜提頭奔命,你倒躺這兒逍遙快活起來了……潘盼看那張俊臉,怎麼瞧怎麼不順眼:“別看你長得好,咱對男人沒興趣。”
“你!”丁兆蕙怒極反笑,抱著肩膀踱近,湊到她耳畔輕聲道,“別忘了有人還欠著爺三百兩銀子。”
不提這茬還好,一提剛受了大委曲的某人可不暴跳如雷?潘盼揮拳咆哮:“去你的三百兩!老子小命差點搭進去了,你還想怎地?”
“還好皮外傷,不妨事。”雙俠拽過一隻熊掌唏噓。
“不妨事?你倒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她抽回細爪,怒道,“咱被一群人拿刀追著砍哎!”
“喔。這樣還能活著回來,你運氣真好。”丁兆蕙眨眨眼睛,並不十分相信。
“我!我,懶得跟你說……”潘盼氣結,伸手將他往門外推,“好走不送。”
“喂,等等!”雙俠擠在兩扇門縫之間,透出半張臉問:“你就不想知道周氏父女現況如何?”
“甭說,肯定比咱好。”潘盼瞪他,使勁兒關門。
“你放心,我將他們送出杭州府了。”
“嗯,咱壓根兒沒放心上過。”她點點頭。
“還有,爺今兒要走。”
早死早好!咬牙切齒繼續關門。
“還有……”
“你有完沒完啊!”潘盼獅吼。
“夾到我的靴子了……”雙俠麵色難看。
她低頭,果然是,“拿去用!”一腳將那隻薄底快靴踢出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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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睡過晌午,潘盼醒來坐床邊發愣:這夢做得好生奇怪……怎會夢見展昭乘船在條小陰溝裏翻了,落在水中喊救命呢……邪門!真是邪門!陡然記起南俠臨行前交托的那封書信,摸遍全身,卻是不見,她急得冒汗,莫不是昨夜路上折騰,給搞丟了?這可如何是好?萬一那貓兒明日回不來,咱不能空手去驛站通消息啊?又或者那信件被那霸王莊賊人拾去,惹出什麼禍事,也未可知……思前想後,某個敬業的伴當決定南下鬆江府尋主。
鬆江距杭州水路極近,溯流而下,快船三兩個時辰便到了。潘盼花了一兩銀子,包了一艘小艇直向茉花村而去。孤身坐船艙內,甚覺無味,索性搬一小杌歇在船尾,與船家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話開來。
那船家也是個年老多舌的,話匣子一開,各家長短是滔滔不絕:“客官打京城來,沒見過這等大水罷?”潘盼點頭,心道:這輩子的確頭回見到……“啊處鬆江的漁船呀,大大小小有五百來隻,爭地盤搶魚,那是年年有死傷,即便是官府也調停不得。可好這些年陷空島出了個盧員外,茉花村有了丁氏雙俠,以蘆花蕩分界,一南一北,各掌二百多條,定行市開秤,俱是公道,這才相安無事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