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雨來勢洶洶,如傾盆而下,澆得梨瀟院的眾人,狼狽不堪。
蘇彥開急色匆匆趕來,身後的侍從打著油傘,小步子跑著,卻跟不上主子的腳步,待蘇彥開來到梨瀟院時,一身墨紫的衣袍,半身已濕透了。
“人呢!”蘇彥開慍怒道,目光沉沉,掃視院中的一眾侍從,最後落在趙旭身上。
這個是他一手培養的副將,竟然也這麼疏忽大意,讓刺客跑了?
這個叫趙旭的年輕副將,身形修長,手握一把銀色方戟,著銀甲。約莫十六歲模樣,小麥色的膚色,生得英武俊郎。
雖是年輕兒郎,但他站在一眾青壯年的侍從中,亦是不顯羸弱,反而更耀眼幾分。
今夜京城動蕩,他一路護送著蘇彥開回府。被君氏留下吃了晚飯,不料,沒等他返身回家,蘇府裏就傳出了“刺客”一聲。
發現刺客痕跡的是梨瀟院的暗衛,後院閨閣離主院有著一定的距離,等他帶人去到時,已經晚了。
趙旭表情沒有過多的變化,依舊板著的臉,似不化的冰山,令人不敢靠近。他撩起袍子跪下,向蘇彥開請罪:“刺客逃走,屬下失職。”
“逃走?那為何不追?”蘇彥開一向溫和的臉上,浮起怒氣。
霎時,院裏的眾人齊刷刷的跪了下來,無人敢回答,四下一片寂靜。
趙旭的眉頭一皺,低頭掩下眼底的暗影。
為何沒有追?因為他們趕到時,刺客已經逃走,他們連一片衣角都看不見,根本沒有線索可追。
蘇彥開眼眸一沉,視線從趙旭身上挪開,沒有怪罪,也沒有理會,而是環視梨瀟院,想尋找一絲蛛絲馬跡。
奈何,這一場雨下得實在不合時宜,它把夜裏的一切痕跡都衝刷掉了。
蘇彥開沒有說話,趙旭就一直單膝跪地,任冰涼的秋雨打落在他寬闊的背。
“父親?”在這沉悶的氛圍裏,突然響起一聲嬌喚。
蘇彥開一愣,眾人也一愣,尋著蘇彥開的視線紛紛讓開,他回頭看到了蘇千璃站在屋簷下,披著雪色披風,將小小的身子裹在披風下,在暗夜裏十分奪目,目光似水霧朦朧,眼巴巴的望著他。
蘇彥開神色又一怔。哦,對了,他的小女還在這裏,前一刻院裏還來了刺客,她定是怕極了。
蘇彥開走到屋簷下,想伸手去摟她,卻發現自己渾身已經濕透,手勢改了方向,轉而摸了摸她的頭,溫聲安撫道:“渺渺莫怕,父親在這呢。”
此刻的的蘇彥開,溫柔的好像又變回了那京城眾人心中的模樣。
溫文爾雅的一代儒將,曾經才華精絕的盛京第一公子。
已經經曆過生死一瞬間的蘇千璃,現在倒不覺得害怕,隻是看到了父親,下意識的想要親近,安慰。然而她的父親從來到梨瀟院,到現在,都還沒有發現她。
蘇千璃再沒有想要親近的想法了,就在剛才,她目睹了自己父親嫌少露出的一麵……嚴苛,慍怒。這一麵的父親,陌生得讓她有些不適應。
蘇千璃淡然道:“父親,我見過那刺客。”
蘇彥開一愣,複而驚喜道:“果真?”頓了頓,又急忙攥著蘇千璃的胳膊察看,道:“他有沒有傷著你?”
還在跪著的趙旭,麵無表情的往蘇千璃這邊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後又極其平淡的收回視線。
蘇千璃搖搖頭道:“女兒沒事。”蘇彥開鬆了一口氣,拉著蘇千璃的手,進了裏屋,詢問刺客的事情,而這時,君氏帶著蘇雅笙匆忙趕過來了。
可惜蘇尚風和蘇盛華都歇在校場,若不然,以這番動靜,他們兩個定是要鬧騰一番。
趙旭心裏暗暗想著,目光直盯著地麵,青石一磚一磚的格路紋,縫隙裏有一兩株小草頑強的冒出,此刻卻被雨水打擊得抬不起頭來。
許久,視線裏終於出現了另一個顏色。是鵝黃色的水紗裙,裙擺處已經被雨水打濕了一些,藏在裙擺下的,是一雙淡雅的繡花鞋,鞋子嬌小精致的很,仿佛一隻手都能把它給握住……
趙旭徒然一驚,瞳孔微滯,連忙抬頭,果然,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秀眉清麗的容顏。
他想,這女子真是厲害,即使身處磅礴大雨中,也能保持儀態,永遠是那麼的端莊典雅,真是個把禮儀刻到骨子裏的大家閨秀。
而此刻,那朝思暮想的大家閨秀正在向他,展顏一笑。
蘇雅笙淺淺笑著:“趙副將,快起來吧。再跪著,我娘親該心疼了。”
趙旭望著她,暗沉的眸子閃爍幾分光芒,頓了頓,又低頭沉聲道:“趙旭無能,有愧於師傅。”
趙旭其師,乃蘇彥開。與蘇尚風蘇桐影幾人不同,他與蘇彥開是真正的師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