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雲遊的方丈最後終還是沒能雲遊成,為了寺裏一百多口人命,嵇清柏乖乖上了檀章的車。
兩位執事老淚縱橫,站在寺門口送了一遍又一遍,小沙彌們有的年紀太小,不怎麼懂這裏頭的彎彎繞繞,嵇清柏安慰到最後感覺頭都暈,上了車還要看小郎君的臉色。
畢竟想偷摸跑路的是他,檀章心裏有氣也正常。
陸長生待在車裏,真是連呼吸都不敢用力,努力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
檀章坐在輪椅上,不言不語地閉目養神,嵇清柏看了他好幾次,隻能先退讓一步,有些討好的低聲道:“之前答應了小郎君講經,不知現在還作不作數?”
他不提還好,一提檀章的臉就更冷了幾分,涼涼道:“我當方丈已經忘了呢。”
嵇清柏尷尬了一下,不過臉皮還算厚,拿了經書出來攤在膝上。
檀章這回沒再說什麼挖苦嘲諷的話,撐著頭安靜地聽著。
嵇清柏這次講的比較久,久到嗓子都感覺冒了煙,一抬頭,發現陸長生不知何時出去的,隻留下小郎君和他兩人待在車裏。
檀章微闔著眼,不知是不是還醒著,嵇清柏盯住他看了一會兒,突然皺了皺眉。
小郎君肩膀上的箭傷不知為何居然還沒好,黑色的錦袍氤氳出一塊深跡,嵇清柏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檀章其實並沒有睡著,他全副神思都在嵇清柏身上,聽見那人聲音停了,又一陣悉悉索索,一呼一吸便拂到了臉上。
檀章突然睜開眼,嵇清柏的臉近在咫尺。
“方丈這是作什麼?”檀章等了一會兒,才問。
嵇清柏適才發現兩人的臉離的太近了,幾乎是一低頭就能親上的距離,他現在躲開又顯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曖昧,隻能硬著頭皮,開口問道:“小郎君肩上的傷還沒好嗎?”
檀章低頭看了一眼,並不是太在意:“傷口有些深罷了。”
嵇清柏臉色不愉,他總覺得有些蹊蹺,仔細看了一會兒,合掌道:“小郎君讓貧僧幫您瞧瞧吧。”
檀章倒是不介意在嵇清柏麵前寬衣解帶,他露出半個肩頭,膚色白的像月,嵇清柏靠近了看,呼吸濕暖地粘了上去。
起初還無事,可才沒一會兒,檀章竟覺著傷口似乎有些燙。
嵇清柏低著頭看不清楚表情,他一手扶著檀章的肩膀,指尖像是抹了下什麼,閃過一線金光。
檀章“嘶”了一聲。
嵇清柏心無旁騖,理好了他的衣服,將人扶到了輪椅上。
“小郎君的傷口要處理一下。”嵇清柏溫和道,他喊了陸長生進來,幫著一塊兒重新包紮了檀章的箭傷。
狀似無意的,嵇清柏忽地開口問道:“不知傷了小郎君的是誰?”
陸長生沒反應過來,看了眼嵇清柏,又望向自家主子。
檀章挑眉,並不瞞他:“應是齊北的燕郡。”
陸長生有些愁怨,搭腔道:“兩江世代皆與燕郡交惡,到了郎君這裏,更是成了解不開的結。”
嵇清柏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他垂眼看著自己的食指指尖,那兒不知何時被割開了一刀血口,冒出條細細的紅線。
鸑鸞業火。
一旦傷了肉體凡胎,便久難愈合,肌骨易腐。
嵇清柏閉了閉眼,隻覺一股滔天怒意襲向他心口,激的他四肢百骸抖如篩糠。
原本以為金焰熾鳳隻與自己有仇,合該今世也會先找他嵇清柏的麻煩,沒想到這聖妖不但傷了已成凡人的佛尊,還下了長情如此折辱人的陰毒。
嵇清柏有片刻悔意,沒能早些找到檀章,護他周全,心底更是殺意四起,恨不得立馬將那畜生挫骨揚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