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清柏並非因耳聾便不可聞聲,玄境的修者之間隻要願意甚至能意念想通,他之前被南無抱上馬,對方那句“扒你的皮”就是直接從他耳邊灌到了他的天靈蓋裏去。
隻是南無也奇怪,之後在廟裏叫他的名字,卻又是普通說話的法子,要不是嵇清柏認出了口型,壓根不知他叫的是自己。
想不到這人還有兩副麵孔。嵇清柏有些瞧他不起,南無並不知道他心裏想什麼,坐在佛像前,似乎閉目養著神。
長生照顧人很細心,那小孩兒昏迷中也不安穩,嵇清柏皺著眉,想到是金焰熾鳳,便覺這山芋不但燙手,還有毒。
正想著往後該如何處理,南無的聲音又在他天靈蓋裏響了起來。
“聖妖經此一遭,惡念已生。”南無講話帶著些訓斥的味道,“你不該如此心軟。”
嵇清柏麵色不愉,他算來在月清派裏當了快百年的天之驕子,雖然不得人心,但哪怕是另外七堂裏地位最高的老者都不曾這麼說過他。
南無沒有聽到回答,睜開眼看了過來。
嵇清柏麵無表情,但看得出來並不是太高興,他見南無看著他,隻好勉強用意念回道:“多謝大師關心,我心中有數。”
翻譯過來就是:關你屁事。
南無微眯了眼,似乎全然不把他說的話放心上,轉頭又找長生聊起來。
這兩人用不了意念傳音,雙嘴開開合合,嵇清柏一句也聽不見,南無好像說了什麼,長生麵露難色,但還是乖乖讓開了位子,南無走過去,對著躺在地上的小孩兒胸口點了三下。
結束後,又對長生一頷首,說了些話。
長生點頭,在嵇清柏掌心畫道:“南無大事說他還有別的事,得繼續趕路了,剛才多有冒犯,希望師父您別放在心上。”
嵇清柏繃著臉沒說話,南無朝他一笑,意念傳聲直通他耳裏:“別給我臭著個臉,皮又癢了是吧?”
嵇清柏:“……”
這人果然有兩副麵孔!人前謙和端方,人後就想著要扒他的皮!
南無說走就走,倒是沒多留會兒,嵇清柏等他走後便去看金焰熾鳳的胸口,那上麵被南無點了個禁製,嵇清柏一時半會看不太明白。
長生在他掌心寫:“南無大師說是鎖血的,沒什麼大礙。”
說是鎖血,其實就是拖延聖妖的生長周期,但至於是不是隻有這麼一個用處,得看下禁製人的水平。
兩人半夜修整了一頓,清晨才離開破廟,小孩兒仍是沒醒,被長生一路背著,嵇清柏倒也不急著回教派,他耳聾沒幾天就好了,一路邊養著金焰熾鳳的傷,邊處理了幾樁妖魔禍事。
如今的天下在嵇清柏看來已是苟延殘喘,妖孽橫行,人間不出聖賢也就罷了,就如他們這樣的修道之人也一心問天,不願入世,實在是既可悲,又可歎。
長生跟著他一路行來,看到這片人間疾苦,心情很是複雜,他與嵇清柏不一樣,再一個百年後,師父是一定會飛升的,而他沒有修道的根骨,也更樂得做個凡人,絕頂峰是個世外桃源,他的確能在那兒掩耳盜鈴般過一輩子。
“眾生皆苦。”嵇清柏看了一眼長生,慢慢道,“你救不過來。”
長生沒有說話,他安頓好了小孩兒,忍不住問嵇清柏:“師父當年又為什麼要救我?”
他們今日下榻在城中,金焰熾鳳的外傷好了不少,長生去藥房抓了藥,回來在床邊小火煎著,許是快要到絕頂峰,長生的話明顯少了起來,偶爾還發呆,不知在想些什麼。
嵇清柏表情淺淡,說:“救你是我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