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娘在外頭等回話時,見到三奶奶鄭氏帶著一個丫頭也來請安了。

除了剛嫁進來敬茶那日見了一麵,霜娘這是第二回見她,隔了好些天,險些沒認出來。

鄭氏穿著素淨,一眼看去是個姿容秀美的年輕婦人,瓜子臉,下巴尖尖的,隻是眉宇間不知為何縈繞著淡淡輕愁。

兩人互相見了禮,鄭氏就不語了,霜娘見她是個愁緒滿懷的模樣,亦不好主動搭話,另一個丫頭替鄭氏通傳進去,片刻功夫就出來說太太知道了,身上不好,仍舊不見人。

鄭氏便對著正房行了禮,同霜娘說了一句話別,轉身走了,總共出現沒超過半刻鍾。

霜娘在外頭閑著也是閑著,就順口問一句金盞:“她怎麼了?看著不大開心。”

金盞這些天一直在院裏陪著霜娘,也不大清楚,不過她在正院人頭熟,展眼一望,見一個小丫頭在澆花,正是那天撞著了霜娘的小喜,就招手叫她過來問話。

“姐姐問三奶奶呀?她是被二姑奶奶氣的。”小喜一問就說了,還說得很起勁,向霜娘擠擠眼,“昨兒西府的三姑娘來了,三姑娘和二姑奶奶之間有點不痛快,奶奶知道吧?”

霜娘被她那十足傳神八卦的表情逗笑了,點頭說:“我知道。”

小喜就省了前傳,直接進入正題:“三姑娘明著說是去探二姑奶奶的病,實則就是尋她出氣去的。對著二姑奶奶好一頓冷嘲熱諷,先說多謝她,替自己填了火坑,又說其實她福氣也不錯,比世人都強,一過門就多了個大胖兒子,不用自己辛苦,現成撿了娘做,以後也不用承受子嗣的壓力,東一句西一句,把二姑奶奶說得暴跳,兩人吵得不成樣子。”

金盞問:“這和三奶奶有什麼關係?”

“三奶奶當時在場。二姑奶奶雖然口頭上不弱,也不肯讓人,但她自己有痛腳在人家手裏捏著,三姑娘句句都拿許家那孩子說事,二姑奶奶吵不過,急了,叫三奶奶把三姑娘趕出去。三奶奶是個文弱人,哪裏幹得出攆親戚的事,就隻是從旁勸了兩句,三姑娘也不怕她,還是說個不休,直把自己說滿意了才甩手走了。二姑奶奶一肚子火沒處發,全怪到三奶□□上,轉而埋怨三奶奶,說她沒用,聲音大得外頭掃地的婆子都聽見了。”

霜娘忍不住道:“三奶奶可是她親嫂子,她怎麼好這樣?”周嬌蘭對梅氏不甚恭敬就罷了,既分了嫡庶,兩邊多少要有點隔閡,鄭氏和她是一邊的,怎地也不投她的意?

見這個緣故霜娘不知,小喜抖擻起精神給她解釋:“六奶奶不知,二姑奶奶一向不大看得上三奶奶,從三奶奶過門沒多久就跟她不和了。其實在我們底下人看,三奶奶人挺好的,待下人都十分寬厚,她院裏伺候的人最輕鬆了,從來不怕做錯了事挨打挨罵。”

霜娘心想,寬厚成這樣也不大對吧,隻有寬沒有嚴,不立一點規矩,別說那些偷奸耍滑的沒了約束會更壞,就是本來能做好事的人也要鬆懈了,反正錯了也不受罰,長此以往,上下尊卑都要亂套。

“但二姑奶奶就為這個不喜歡三奶奶,嫌她性子太軟,不能挾製人,常說她走出去沒個主母架勢,連下人都能踩到她頭上去。”

霜娘服氣了,周嬌蘭嫌嫂子太好推倒是有道理的,但卻不幫助扶持她,而是跟著別人一起踩她,不把她放在眼裏,這為人的邏輯真是絕了。

小喜還要說什麼,餘光卻見正房門上的簾櫳被人打起,金櫻出來了,手裏抱著兩匹素緞,她就止了話頭,忙奔過去賠笑道:“姐姐要拿東西怎麼不叫我,倒自己受累。”

金櫻就勢把兩匹布給了她,卻沒搭理她的話頭,而是向霜娘道:“奶奶送的香袋太太十分喜歡,說正覺得滿屋的藥味熏得人發暈呢,當時就叫我掛在帳子上了。這裏有兩匹素緞,是前兒太子妃娘娘賞賜下來的,太太特命我找了出來,給奶奶回去家常使用。”

兩個巴掌大的香袋換了兩匹布,這買賣簡直合算過頭。霜娘心下歡喜,嘴上還是客氣了一下:“這原是我該盡的孝心,太太能入眼,就是我的福氣了,如何還要太太的東西。”

金櫻笑道:“奶奶若覺得不好意思,往後多孝敬太太些就是了。”然後才看向小喜,“你把這布料好生抱著,送六奶奶回去。”

小喜忙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