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廊下的素蘭開了又敗,敗了又開,時光按部就班,荏苒而過。

三年裏,霜娘的日子過得很充實,一點也不像她曾預計過的那樣長日漫漫,無所事事。

她選了衛夫人的字帖練字,向鄭氏學畫,做各種各樣的繡件孝敬侯夫人,她做每件事的勁頭都很大,尤以孝敬侯夫人為最——時不時會掉落賞賜,以侯夫人的手麵,凡出手都沒有小氣的。她孝敬侯夫人的初衷雖然隻是為了刷刷領導好感度,抱一抱大腿,並不是衝著賞賜才幹的,但是有,做起來當然更有動力。

而且,她覺得侯夫人挺給她麵子的,凡她孝敬上去的,侯夫人基本都會用,病好了以後,還戴著出府往人家做客過。

三年下來,她的書畫刺繡都有了長足進步,霜娘真下功夫學了才發現,書畫對刺繡也有幫助,三者間相輔相成,現在她的繡品再拿出去,看上去至少像五十兩的了。

忙忙碌碌著,不知不覺間,孝期就滿了,霜娘祭了亡夫,除了服,換了迎暉院的陳設,一套儀式過完沒兩天,她剛脫的孝服又穿了回去——這回服輕了些,是齊衰。

西府的周三老爺,去了。

他從去年入冬就病了,拖到年後開春還未好,醫囑下來,叫準備起棺木,衝一衝,也許能好。話說到這個地步,兩府人心中都有了數,該準備的都準備起了,剛進了四月裏,周三老爺熬到了頭,一天半夜裏沒了。

周三太太悲慟過度,病倒在床,料理不起喪事,這千頭萬緒隻好壓到了長房頭上。本定了梅氏出頭管事的,誰知她剛忙了三四天,身子就不爽起來,下麵平白見了紅,這勢頭不妙,立請了太醫來一看,診出來已有了兩個月身孕。

此時距離梅氏上一次生養珍姐兒已有七年了,再度有孕,梅氏又喜又憂——喜的自然是要添人進口,憂的是她先那幾天那樣操勞,不知有沒有妨礙。

好在問了太醫,說發現的早,倒是不要緊,但之後要多加留神,再不能勞累著了。

梅氏隻能親去侯夫人那裏告假,侯夫人聽了她有身孕的事十分歡喜,當時就準了,連自己府裏這邊的管事一概免了她的,隻叫她安心休養。

然後,霜娘就被抓了壯丁。

初聽到要她出頭管事的時候,霜娘著實有點蒙圈:“……我這個身份,能管家呀?”

安氏道:“不要你往外頭應酬,自家的事,幫著管管何妨。不過是些內院支取回話,我還叫了老三家的和你一起,再有拿不準的,去問你大嫂便是。”

說到這個地步,霜娘知道不能推拒,隻好應了。安氏吩咐完她,轉頭就去西府忙喪事去了,霜娘和鄭氏兩個戰戰兢兢地上了任。

鄭氏雖是嫂子,但她性子擺在那裏,人是個好人,隻是提不起來,霜娘和她共事沒兩天就不得不頂在了前頭,十件事裏倒有八件是她拿的主意——鄭氏半點不惱,大大鬆了口氣,丫頭們還好,和那些媳婦大娘打交道真是太可怕了,嚶嚶嚶,還好六弟妹靠得住。

霜娘欲哭無淚,她對管家並沒興趣,又是這麼突然被推出來,也好想找個人靠靠,可是小夥伴太不靠譜,她無處可退,隻能自己堅強起來了。

期間四奶奶不忿她越級上位,還來對她開過嘲諷,霜娘滿心無語,秦氏隻想著她排行靠前,怎麼不想想自己房頭是個庶出,侯夫人再叫她管家等於把權力全交給了庶子們,不這麼幹太正常了好嗎,有什麼想不通的。

霜娘沒時間跟她扳扯,由著她說,全當著了耳旁風,秦氏無法,隻好悻悻去了。

霜娘繼續忙自己的,她管家抓準了一個大方向:凡不知道該怎麼辦的,就問有沒有舊例,有舊例就套著舊例來。這基本可以解決掉一大半問題,還有一小半,她不怕麻煩,寧可叫人等著緩一緩辦,也要著人去問梅氏,絕不自作主張。

就這麼糊弄著,終於把這一個月對付過去了,侯夫人西府的事辦完了,回來接手了管事。

霜娘長出了一口氣,狠狠歇了兩天,什麼都不幹,把腦子裏一堆亂七八槽的家務事清空,到第三天時,她方緩了神來,這時金桔來了,說梅氏請她過去喝茶,謝她幫忙管家。

霜娘現在無事一身輕,去見了梅氏輕鬆笑道:“大嫂太客氣了,這個月指點了我這麼多,該我來謝謝大嫂才是。”

梅氏坐在炕上,道:“那你預備謝我什麼?”

霜娘大方地道:“我給新侄兒從頭到腳做一身,大嫂隨便挑花樣,如何?”

梅氏忍不住笑了:“那我替他謝謝你這小嬸嬸了,隨你做什麼花樣,我都愛,豈有挑揀的。”

兩人玩笑了幾句沒要緊的,梅氏漸漸把話題帶到了西府的小七爺周連柏身上去。

周連柏是西府才從族裏收養的嗣子,西府收養嗣子的事其實早已提上日程,隻是因周三老爺看上去生育並沒有什麼問題,就一直隻是在日程上拖著,直到他先時重病眼看著好不了了,方在周侯爺的協助下急急把事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