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近黃昏。
門吱呀一聲開了,耳房就在旁邊,離得極近,聽到聲音耳房裏諸人都出來了。
周連營站在門外廊下,他換下了原來那身風塵仆仆的布衣,穿上長兄的一件鴉青色盤領窄袖袍,原來氣質更偏少年的,現在看去則已經是個穩重的青年了,頭發重新束過。暮色裏,他容色明朗,眼神湛然,整個人顯得神清氣爽,煥然一新。
霜娘又是用拔的才把眼神□□,她感覺自己的土包子人設已經牢不可破了。可是講真,她覺得可以寬容一下自己不能自控的花癡模式:碰見個完全合她審美的人多難呀,兩輩子都隻見過這麼一個,說不出他哪裏比別人更出色,但就是好看到叫她控製不住心跳。人生已經艱難這麼多年,終於被發一回福利,她就暈頭一點又怎樣呢。
嗯,她就看看,不想幹嘛,所以不要老是那麼心虛哈。
她安撫了一下自己,過去把繡娘來量身的事說了,見周連營點頭,便退後,讓繡娘上前。
金盞則去交待人進去裏間收拾。
繡娘動作很快,幾下量完了,說了會盡快做好送來,蹲身行禮離開。
周連營向霜娘:“你可有事忙?若沒有我們去母親那裏罷。”
霜娘看看自己身上,沒什麼要收拾更換的,她摔那一跤大半都摔在金桔身上,沒損到她的衣裳,就道:“我沒有事,走吧,別叫太太等急了。”
出了院門沒走幾步,前方一個高大的身影匆匆迎麵而來,見到他們一行三人猛地止住了腳步。
“大哥!”
周連營沒收住腳,上去直接把那身影抱了個滿懷:“我回來了!”
“你這小子,你這小子……”周連政反手抱住他,用力拍著他的後背,聲音嘶啞著說不出第三句話來。他身上還穿著全套官員常服,應該是下衙歸府聽說後就直接過來的。
霜娘眼尖地發現周連政眼圈都紅了,所以,連他也不知道幼弟是詐死?
兄弟兩個抱了一會感情平複下來,分開了,周連政道:“你們這是往母親那裏去?”
周連營說:“正是,大哥可要回去換衣服,還是同我們一起去?”
周連政道:“不必換了,一來一回白耽誤功夫,就這樣去罷。”
兩個人便並排往前走,霜娘跟在後麵,聽周連政道:“聽你大嫂說,你這三年都在楊大將軍軍裏?”
周連營:“是。楊大將軍治軍極嚴,我剛進去那個月,足挨了八頓板子。”
周連政奇道:“你闖了什麼禍?在家時從小到大沒惹過事的,難道失了憶連性情也變了?”
周連營笑道:“跟那些刺頭比,我這板子挨得確實有些冤了。大哥你不知道,楊大將軍出身苦,極會過日子,做了將軍後還是一樣,最見不得人浪費糧食。我們軍中有一條不得剩飯的軍令,每頓飯後小旗都會挨個巡視,看見碗底有剩的就要拖出去打板子。我開始不知怎麼的,就是吃不下那飯,割得嗓子疼,足挨了八頓打,聽了多少嘲笑,方把毛病扳過來了。”
周連政聽了歎息道:“怪不得你,軍中那些粗米,哪裏好和家裏比,苦了你了。”
“吃慣了也沒什麼。”周連營道,“先吃得少,餓著肚子沒力氣訓練,天天拖後腿,我們小旗倒還好,總旗卻凶,罵我像罵衛所門口的土狗一樣,還要同隊的扒我衣服,查我是不是個姑娘。”
周連政聽得連連皺眉,道:“那總旗叫什麼名字?”
“問這個幹什麼?難道大哥還找他算賬去?”周連營樂了,“他也不是針對我一個人,凡訓練跟不上的都挨罵,罵得更難聽的還有呢,後來我硬著頭皮吃慣了那飯就好了。我現在也是個總旗了,要不是忽然想起回家來,下半年我還可以升一級,是試百戶了。”
霜娘在後頭跟著,分析了一下目前為止得到的訊息,意識到周連營詐死緣由雖不明,但他所說的從軍應該是真的,其中全是細節,作為一個侯門裏金尊玉貴長大的貴公子,他很難編得出與他本來生活差出十萬八千裏的人生經曆來。
而另一點是,周連政和梅氏一樣,或許不知道周連營是詐死,但一看見周連營回來了,他就意識到了其中的隱藏關卡是什麼,所以過了最起初的震驚期後,很快就鎮定下來。照常理說,周連政就算聽妻子說過了幼弟當時是如何出事的,但當麵見到了人,真的活生生的歸來,多少也該就此問幾句才是,周連政卻沒有,直接跳到了後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