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路上這點時間,金櫻把發生的事大致給霜娘說了一遍。
安氏理事的時辰一般是在上午,來請安的晚輩們回去後,手裏有差事的媳婦大娘們就陸陸續續來了,比往常稀奇的是,今兒裏麵夾了個陳管家。
他這樣的外院管家更多時候都是向周侯爺回事的,等閑情況下不太會麵見安氏。但既然來了,想必就是有要緊事要請安氏定奪,理所當然加塞在了別人前頭,先先一步向安氏回話。
事說大不大,但倒也確實有些幹係。他娘子忽生了急病,當不得差了,他來給告個假。
安氏先聽了沒當回事,還笑道:“不拘叫個丫頭來說一聲就是了,還要你進來一趟。”
陳管家便說了,他娘子這病恐怕不大好,其實以前就有些影子現出來了,隻是沒當回事,給耽誤住了。到現在忽然發出來,來勢太凶,請了幾個大夫來,最高明的那位也隻敢保證治個半截好,以後都得好好養著,勞心使力的事一概做不得了。
所以,準確點說,陳管家直接是來替他娘子求辭的。陳大娘身上擔著內院小廚房總管的差事,一日光支應大大小小的頭層主子就十來個,最是個殫精耗神的職位,她沒法再做,得請安氏另提人上來接班了。
霜娘聽到這,微笑著低聲道:“另提人?你娘就是下頭的二管事罷。”
金櫻抿唇一笑:“奶奶記性好。”
隻一句,這話題便到此為止。和明眼人說話不用重錘,金櫻娘本離著總管的位子隻有一步,女兒又日日在安氏麵前呆著,陳大娘這個缺隻要空出來,就是金櫻娘的囊中之物,別人根本想也別想。
金櫻接著說起事來。安氏聽說後,當時便允了,不管陳大娘這病還能不能好,一個生過大病的人,再管著主子們的吃食,總是叫人心裏不大安逸。能使喚的人多了,何必忍這份不自在?
但安氏也不是沒有人情的人,同時也安慰了陳管家兩句,說情況不一定那麼壞,若是他娘子好了,還想來當差,他不要不好意思,隻管來說,用人處多呢,另安排個輕省的地方就是了。
陳管家的態度卻很灰心,說多謝太太慈仁,隻是他娘子沒福,這一場病下來,應該是不能再來服侍主子們了。他說完這句,因還有別人在等著回事,就不再多耽擱時間,匆匆告辭出去。
事情本該到此為此,誰知他前腳剛走,隨即就傳來喧鬧聲,安氏使人出去看,卻說是陳大娘跑了來,在大門口和陳管家打起來了!
霜娘一下子精神起來:“打起來?都病得不好了,還能有這個力氣?”
“哪裏有病。”金櫻哭笑不得地道,“陳大娘活蹦亂跳的,兩人在門口打那片刻功夫,把陳管家的臉撓了三四條血印子出來,丫頭們趕著拉都沒拉得住。”
話說到這個地步,霜娘再聯想不出前因後果就太傻了:“可是為了半梔?她那天家去,本該隔天就回的,卻從家裏使個小丫頭來,說是忽然鬧起了肚子,隻能著人來跟我告假。說起來到今天有三四天了,也不知怎樣,我正想打發個人去瞧瞧呢。”
咳,這是個場麵話,這幾天事連著事,半梔本身在院裏的存在感又不強,不在這幾天,霜娘真沒想得起還有她那樁事來。
金櫻道:“正是為著她。唉,攤上這麼個後娘,她實在命苦。”
聽這個話音,霜娘遲疑:“她那鬧肚子的毛病——?”
金櫻點點頭:“陳大娘給她的飯食裏下了巴豆磨成的粉。”
霜娘就吸了口冷氣:“怎麼會這樣。”
下藥梗在真實後宅生活中其實非常少見,因為凡選擇下藥這條路,多半是想要暗害人,而能達到“暗”這個效果的藥真的不多,即便有,也隻掌握在極少數人手裏——反正霜娘從沒見識過,就這都是她猜的。
大多數人能弄到手的藥都是像□□之類,症狀和藥效一樣明顯,人吃了,一看就是不得好死,使用風險不比直接拿刀砍人低多少。當然,像巴豆這種,對比起來算是溫柔許多了,但十分需要斟酌用量,讓人拉個一天可能隻會懷疑是不是自己吃壞了肚子,連著兩三天拉下去,不是窮極了的人家都該找大夫看看了,這一看,後果是怎麼樣就不好說了,基本上隻要不是個純粹的庸醫,就至少可以看出來是誤食了大熱瀉藥。
簡單來說,搞到巴豆容易,控製住這個分量如己所願不被發現真不容易。
“陳管家兩口子當著眾人麵鬧起來,太太氣得很,把來回事的嫂子們都打發走了,又叫把陳大娘先關到耳房裏去,單再來問陳管家,就問出這個話來了,所以趕著叫我來請六奶奶。另還著人去叫了半梔,隻是她離得遠,應該還要再過一會子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