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有幾個。”

一聽這話,賀老爺胡姨娘連著雪娘都不由自主地屏氣凝神起來,望著周連營的目光好似在望一座寶藏,聽他一一把財寶曆數來。

大理寺卿家的幼子啦,靖國公府的大爺啦,京衛指揮使家的次子啦……隨隨便便就報了五六人出來,個個不但身世顯赫,而且本人爭氣上進。以大理寺卿家的幼子為例,他隻比周連營大一歲,去年已考中了舉人,極有升值空間的潛力股一枚。

雪娘眼都聽直了,這比大姐給她說過的幾個不知靠譜上多少倍了啊!她隻覺得都沒法挑了,聽了前頭的剛覺得好,再聽後頭的,又覺得更好,真真是眼花繚亂,心花怒放。

想到這姐夫為人這麼實誠,對她這麼好,雪娘很覺得自己應該客套一下,就努力抑製著快噴薄而出的笑意,道:“我看他們都未必有姐夫好。”

周連營搖頭:“我比不上他們。”

霜娘坐在旁邊,也在努力抑製著笑意——周連營那個介紹人的說法太奇怪了,她沒怎麼聽他給她介紹過人,但憑對他的了解,除非是特意要解說家譜,否則他不可能是那種一開口就“他爹是誰誰誰”的腔調,違和感太重,他肯定有後招沒出。

胡姨娘比雪娘淡定不到哪去,十分慶幸自己賠禮賠得及時,這要是惹惱了周連營,這麼多好女婿人選她不是一個都摸不著邊了?

怕周連營多少還記恨著她,胡姨娘心裏盡管急迫到不得了,硬是忍了沒有出聲,殷切地望向賀老爺,等他發話。

賀老爺比她們的心情複雜一些,欣喜之外,更有一層自得——他這個老丈人說話還是管用的嘛,都不用使什麼手段,就問了一聲,女婿就毫不藏私地都說了,真是知禮。

眼見著事情變得這麼有把握,他倒不想著急了,要顯一顯長輩的矜持,就捋著胡須道:“賢婿自己有出息,交往的也都是有為之人,可見古話說得不錯,正是人以群分,物以類聚了。”

胡姨娘急得整個人快向他那邊傾過去:關鍵時刻,不趕緊把事敲定下來,說這沒用的幹什麼?

好在賀老爺的矜持額度也隻夠用這一句話的,跟著他就道:“賢婿的這些朋友,我都不大熟悉,還要請賢婿幫著分析分析,哪個更堪配雪娘呢?要是有機會,能請來家裏坐一坐就最好了。”

話說到此,雪娘再怎麼也該閃避了,她倒也沒有糊塗到這個道理都不知曉,隻是被霜娘晃點了兩年多,實在是焦躁得很了,這時怎麼也舍不得避嫌,且怕周連營不知她的喜好,給推薦的人選不能盡如己意,更大膽提示了一句:“我也不要多高貴的王孫公子,像姐夫一樣的就夠了。”

她話音落下,霜娘不由在椅上動了動身子,她尷尬症都犯了,怎麼說得出口的呀,簡直要替她臉紅。

周連營全當沒聽見雪娘的話,隻是向賀老爺揚眉,麵上是個詫異的表情:“什麼堪配?我才說的幾個人都已成親了,這話是不可亂提的。”

“什麼?!”出離震驚的三重奏。

——怎麼會有這麼慘無人道的事,看好了堆在那裏的財寶,數量分量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就要唾手可得了,忽然發現那都是有主的!

“咳,咳咳……”霜娘實在憋不住,但這時笑出來太拉仇恨,隻好拿帕子掩了半張臉,拚命咳嗽,把笑聲咳出去。

她扶到和周連營相鄰的那邊椅把上,一邊咳一邊忍不住看他,他怎麼能忍住不笑的,太神奇的自製力了。

毫無預兆地從雲端摔下來,賀老爺暈得話都說不清了:“你、這——成了親的人,你說這麼多幹什麼!”

周連營道:“您問我的知交,我才說出來的,我怎麼知道您還特意要挑沒成親的。”

賀老爺扶著腦袋,好容易定下神來,往前回想,發現他是沒有明確說出這句話來,但他都提到“和雪娘年歲相當”這樣的詞了,意思明擺得不能再明擺了啊!

可周連營就要咬這個字眼,他也翻不起臉,老丈人的威風在心裏過過癮罷了,哪裏真擺得出來。這個女婿往那一坐,一身顯貴氣質,他打眼一看就要矮一截。

隻好和緩著聲氣重新往更明了問:“那沒成親的呢?可有一兩個——一個也夠了,賢婿的知交,想來都是好的。”

“沒有——”周連營說了兩個字,賀老爺的臉色剛剛發白,他又想起什麼似地,改口道,“其實有一個,隻是嶽父必定看不上眼,還是不用說了。”

賀老爺忙迭聲道:“看得上,看得上,賢婿快說!”聽他之前報出來的那一串就知道了,哪個都比他家高上好幾個層級,憑他自家本事,是肯定攀不上去,連認識一下都難。

周連營就道:“是我在邊關衛所裏認識的,姓嶽,是條我極佩服的好漢子。現在雖隻是個百戶,但我相信憑著他的本事,必有出頭的一天。”

賀老爺聽到開頭“邊關”兩個字,心就沉了沉,再往後一聽,現在還是個百戶,真是快把一顆心都涼透了,隻還不死心地懷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說不定是哪個將門裏出來的虎子呢?文臣還是武將,隻要門第夠高,他不太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