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悄悄帶進了府,關進前院一間閑置空屋裏。因此事事關霜娘閨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周連營和霜娘如常去給安氏請安回話,人就先由望山進行訊問。

望山作為周連營的小廝,幹這個專業不對口的活計不怎麼在行,隻曉得一打二嚇唬,但這兩個老套招數對付一個連女人鞭子都怕的慫貨足夠用了。

望山把他綁在春凳上,四肢都捆得牢牢的,然後找了條通體油亮的藤棍來,因知道他有功名,未得周連營的明確訓示前,不敢真把人打出個好歹來,就盯著他屁股打,這塊肉多,經打。

藤棍揮下來,打一下一聲悶響,慫貨在凳子上微微彈跳一下,從喉嚨裏發出一聲悶哼,望山再恐嚇他一句。到打滿十下,望山把他嘴裏的破布拽出來,推他腦袋一下:“臭小子,再不說實話,爺就再打二十下,再不說,三十下——”

“我說我說!”慫貨大口喘氣,眼淚鼻涕流了滿臉,嗚嗚哭出聲來道,“我早就要說了你把我嘴堵了我說不出啊!”

“……”望山鄙夷地拍了他一巴掌,“這麼廢物,也敢惹我們家爺。快說,老老實實地把該交待的都交待了,你要是敢有隱瞞,就在外頭院子裏挖個坑把你埋了,包管你骨頭爛了,都沒人找得著你。”

慫貨被嚇得嗆咳了一聲,忙道:“我不敢隱瞞。”

望山道:“那先說,你姓什麼叫什麼,家住哪裏?”

慫貨老老實實地:“姓李,名良,家住城南通濟巷。”

“我看你該改個姓,姓吳才對。”望山諷刺他一句,接著道,“為什麼給我們爺寫信?誰指使你的?”

“我,我因為某種緣故欠了別人一大筆錢,不敢跟家人說——”

望山打斷他:“什麼緣故?說清楚了,才說了不隱瞞就要糊弄我?”

李良猶豫了一下,望山把藤棍拿到他麵前晃了晃,立刻把他嘴晃開了:“……賭債。”

望山愣了下,拿開藤棍又拍他一巴掌:“你不是秀才?不在學堂裏呆著,怎麼混賭場裏去了?”

李良委屈地道:“我爹天天逼我讀書,一點空閑也不給我,我被逼得受不了了,就生氣偷偷跑出去想放鬆一下,開始都玩得小,後來不知怎麼就越玩越大了——我都不知道怎麼會欠下那麼多錢,被我爹知道了,一定會打死我。”

“打死你活該!說,後麵又怎麼了?”

“就月前,逼債的人越來越狠,我快急得上吊了的時候,忽然有個中年人找到我,說他可以幫我把債都還了,隻是有個條件。”李良說到這裏,聲音不由小下去,帶著點吞吐道,“他說要我給周六爺寫封信,信裏要表現得我好像和賀家大娘子有點什麼的樣子……”

他知道這話說出來十分討打,一邊說一邊忍不住縮緊了脖子,但並沒有什麼用,啪啪,望山左右開弓,連扇了他兩巴掌,再使勁呸了他一口。

還要罵他,緊閉的門扉被人拍了拍。望山站起走過去,打門縫裏一望,忙下了門閂開了門。

是周連營,他請完安就匆匆過來了,望山把已問出來的一些情況忙詳細和他說了。

周連營點頭:“你去外麵守著。”

望山知道下麵他要親自問話,就應了一聲出去,把門從外麵嚴密帶上。

周連營麵相看著沒望山那種故意裝出來嚇人的猙獰,但李良先被他兩腳踹得五髒都快移位了,一見換了他,非但沒有絲毫放鬆,反而不由打了個哆嗦。

不等問就趕緊表白:“我我說實話,我都說。”

周連營到他麵前站定,居高臨下地望他:“你稱呼內子是‘賀家大娘子’?你以前認識她?”

李良沒想到第一個被問的是這個問題,愣了下:“認識——不然怎麼找我寫信,我家和賀家隔了一條巷子,算是鄰居。”

周連營問他的時候已有預感,但真聽到這個回答,心上仍是湧出難以置信的荒謬感——他不是懷疑霜娘和這個人有些什麼,而是霜娘之前見他的時候,完全是一副見陌生人的樣子,為什麼?

原來說不知道是誰,見了麵發現是鄰居,怕說不清楚,所以幹脆假裝不認識?這是周連營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釋,算是人之常情,但他很不舒服。

他以為霜娘是不會欺騙他的,她給他的感覺就是這樣。她麵對他時,有時會犯傻,有時會無措,也有時會退縮,但總的來說坦誠磊落,這也是他們一路相處下來的基調,他覺得這感覺很好,現在忽然發現她使這種心眼——

當然這其實沒有什麼大不了,說欺騙都是嚴重了,但他就是覺得,有點失望,還有點胸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