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連營拎著包袱回去自己的營帳。

這是個雙人帳,除他之外,還住了另一個一樣是蔭補來的坐營官——京衛指揮使家次子韓飛,與周連營打小就認識,算是老熟人,比周連營大兩歲,入營也早兩年,戲弄賀老爺的時候拉他出來溜過。這會他不在帳裏,應該是吃飯去了,還沒回來。

周連營走到屬於自己的那張床鋪前,把兩個包袱丟上去,麵無表情地看了片刻,下手拆那個大的。

他以為這是母親給他準備的東西,但剛一拆開,就知道拆錯了。

他心裏惱意上來,要把那包袱的結重新打回去,冷不防自後襲來一巴掌,猛拍在他背上:“嘿,背著哥哥藏什麼好東西呢?”

周連營微一踉蹌,頭也不回,順勢一腳向後踹去。

背後那人機靈地一跳,躲過了這一下反擊,但幾乎同時,上麵一記肘擊撞過來,那人不跳還好,不過是挨在肚子上,但這一跳,就撞到了他小腹偏下的位置。

“喝!”那人倒抽一口涼氣,捂著小腹連著倒退了好幾步,大聲嚷道,“周小六你居然下這種毒手,差一點哥哥就要報廢了好嗎?!”

周連營轉頭,沒什麼誠意地道:“怕什麼,韓家還有你哥在呢。”

“瞎說什麼,別的他上行,這事可不行——”韓飛轉著眼珠,忽地整個人向前直接撲倒,手臂伸展著一下把那個還沒來得及係上的大包袱扯開了。

周連營想攔,沒來得及,於是一大摞布襪倒塌散開在了床鋪上,因為數量過多,甚至倒出了一種“轟然”的效果,景象十分壯觀。

“哈哈——”韓飛捂著肚子要大笑,但笑一半扯到傷處又痛,嘶聲改成了斷斷續續的笑,“又是你媳婦給你做的?她怎麼勤快成這樣,是以為你長了八隻腳嗎?”

他說著就伸手要拿起一雙來看,周連營一把把他的手拍開:“不許碰。”

“小氣,你又不穿,送哥哥兩雙怎麼了。”韓飛哼哼。

周連營直截了當地拒絕:“不送。營裏發的我還有沒穿過的,你要是要,那個送你。”

這回輪到韓飛拒絕他:“那破布誰稀罕。”

周連營便不再理他,把散開的各樣物件重新整理好,包裹起來。

有一個元寶形的荷包因為鼓鼓的,滾得遠了些,他沒留心,韓飛亂看看到了,乘著他專心打結,把那荷包摸到手裏,感覺裏麵果然有東西,便眼睛一亮,扯開繩結,手指伸進去摸索。

就摸出一個白瓷弧頸小瓶來,韓飛也算大家出身,看造型就知道裏麵多半盛放的是薄荷油一類的防暑用品,失望地歎了口氣,把小瓶塞了回去,大大咧咧地丟到周連營麵前。

“我以為你老不回家,弟妹著了急,開竅給你寫了情信來呢。”

他就是這麼個痞子性情,周連營很習慣了,踹他一腳,把荷包收回來要放回包袱裏,韓飛見狀,忙把那包袱往後拖了拖,道:“弟妹用心給你準備的,你就用嘛,叫你送我也不送,自己又不肯用,都放著等發黴啊。”

周連營聽聞,捏著荷包,動作頓了頓。

韓飛坐在床沿上,傾身上前,向他擠眼:“你兩口子到底怎麼了?這口氣賭得夠長的哈。”

“……我的家事,不要瞎打聽。”

“嘿,哥哥又不是外人!”韓飛一把把他扯過來,壓到自己旁邊坐下,勾著他脖子,然後道,“來,讓哥哥這個過來人開導開導你。我跟你說,兩口子吵架嘛,你是該拿拿架子,不能叫女人以為你好惹,爬到你頭上來——不過你拿這麼久了,也該差不多了吧?我看你媳婦對你挺上心的,態度也蠻端正,吵了架照樣給你做了這麼多東西過來,手藝看著還正經不錯。人家這就是求和了,怎麼地,你還非要人當麵跟你認個錯不成?那也得你回家去,見著你人才行啊。”

什麼亂七八糟的,她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以為把他敷衍得很好呢,求什麼和。再想到這損友誇的手藝,周連營就更心塞了——是不錯,都夠她自力更生的了。

時間過去兩個月,他現在的心態已經平靜些了,不然根本不會聽韓飛廢話,開個頭他就要出去了。

韓飛繼續起勁地道:“我看你見好就收得了,除非你是想休了她,不然再往後鬧,也鬧不出什麼頭緒來——”他忽然頓住,側頭瞪眼道,“小六,你不是打的這個主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