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太不拿人當人看了。
霜娘看得心裏一顫,緊緊皺起眉來。她心知蘇姨娘為何如此,聲音冷淡地道:“姨娘光戳那丫頭試得出什麼,須得再在七妹妹手上添一道,而後兩人對比,才知到底是人的問題,還是這剪子的問題。”
蘇姨娘持剪怔了一下,周綺蘭見她似乎被說服,眼睛睜大,忙向後縮去:“不,嗚嗚,我不要。”
蘇姨娘三十出頭上才得了這個女兒,一向寶貝得心肝一般,此刻明知霜娘說得有道理,然而女兒一哭,也下不去手——她抿緊了嘴唇,緊緊盯著那丫頭的手,隻盼著那血流不要停止,這麼一來,便能直接驗證出問題所在了。
天不從她願,在沒有任何上藥或包紮等救治措施的情況下,隻過了一小會兒,那丫頭傷處的冒血速度就慢了下來,又過得一會,漸漸停止了。
這是正常人應有的自愈能力,雖然沒從中得出確切的問題答案,但有了這個直觀的對比,周綺蘭那個至今未愈的傷口顯得更加古怪,讓人覺得心慌起來。
蘇姨娘又急又怒,把剪子重重放到炕桌上。
金桔揚了揚下巴:“我勸姨娘別折騰這些沒用的,姨娘又不是大夫,白叫人放了回血,什麼頭緒也沒摸著。七姑娘這小小傷口,便是奇怪了一些,想來也不會有大礙,安心等太醫來就是了。”
說罷便邀著霜娘回去,蘇姨娘想攔,話沒出口,金桔已先道:“姨娘看看時辰,快中午了,這請太醫一來一去路上總要耗費時間,總得下午人才能來,沒有讓六奶奶餓著肚子陪著等在這的理。這事本來同六奶奶也不相幹,姨娘一意要賴到六奶奶身上,難道還能把七姑娘的傷賴好了不成?”
蘇姨娘怒道:“怎麼和她不相幹,綺蘭就是在她院子裏傷的!”
周綺蘭這時聽說太醫下午才能來,精神上更撐不住了,哭著道:“就怪六嫂,誰叫她把剪子隨便放在桌上,都不說一聲,我才傷著了。”
蘇姨娘聽女兒幫腔,目中不由流露出得意的神色來。她這時對周綺蘭傷勢的認知其實和金桔差不多,出於母女連心當然是極心疼她的,但要說以為這麼小的傷口真可能引出什麼大恙,她也還真的沒有這個認知。
所以一意為難霜娘,遷怒之外,更有因看她不順眼久矣,隻是幾年來不曾找著機會,所以今番難得牽扯上她,忍不住借題發揮了一番而已。
而在蘇姨娘想來,這兩層與霜娘作對的心思,和她想周綺蘭以後倚靠上小六房的打算並不矛盾,她雖迫於形勢不得不做了這個打算,但她得寵多年,其實很難真的一下就對正院一脈低得下這個頭來——即使她拉得下臉,單純巴結的效果可能也很有限。
各種複雜心緒之下,蘇姨娘的想法變成實際的時候就操作成了這樣:借機先壓服霜娘,就是要把女兒的傷硬賴給她,逼著她生出愧疚認了,而後自己這邊再表示罷了不計較,大度原諒了她,有了瓜葛之後,這關係拉起來才會容易一點。
但霜娘意誌太堅,眼看著周綺蘭的血一刻不停地流淌,卻沒一刻露出害怕服軟的跡象來。蘇姨娘欲揚先抑這一招裏的“先抑”沒抑成,心頭惱恨,就更加咬死了不肯鬆口,暗自決定不管霜娘認不認,反正她就是欠了綺蘭,自己這邊務必要把此事坐實,以後綺蘭出嫁遇著事了,才好有話頭回來跟小六房糾纏。
與對待蘇姨娘不同,對於周綺蘭這個熊孩子的熊言論,霜娘沒有說什麼。見過了那丫頭的對比之後,她心中雖仍有一點疑惑,但猜想卻更為肯定,周綺蘭往後的人生,在她眼裏已是一個大寫的艱難。
對病人,總是要寬容一點。
蘇姨娘不知,見她不說話,以為她麵對女兒的埋怨終於還是心虛了,精神一振,正要乘勢逼上,卻聽周綺蘭接著哭道:“也怪姨娘,我說了不去,非勸著我去,叫我去討好六哥哥。不然我好好的,哪裏會有這個罪受。”
蘇姨娘:“……”
這真是正版熊孩子,攻擊都是無差別不分敵我的。霜娘囧著臉,默默和金桔一道出門了,蘇姨娘被女兒這麼一捅刀,臉再大也不好再上前作梗。
霜娘和金桔在院門口分別,金桔說了下午仍會過來一趟,梅氏是長嫂,小姑子有恙她不知道便罷,知道了總要關心一二。
霜娘應聲表示知道,而後一路順利回了迎暉院。
進屋先坐到炕邊,一五一十把經過告訴了周連營,然後問他:“你以前可曾見過像七妹妹那樣的傷情?”
周綺蘭那症狀是很明顯的,她就是凝血功能出了問題,血液和正常人相比,缺少了一種叫什麼的凝血因子,所以一點小傷也會久久不愈。
因她穿越已久,這病症的具體名稱是想不起來了,依稀印象裏似乎有幾種血液病都會導致這個情況,她非醫學專業,即便記得也對照不出到底哪個的可能性更高一些。但她有個確切的記憶,那就是像這類血液疾病有個共同點——多出於家族遺傳,後天自己變異出的可能性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