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書猶豫著,抖著手,撿起了劍。那劍柄上交錯纏著鯊魚皮革,摸起來涼涼的,滑滑的,還有凹陷的花紋。她自然而然地用就手指攏住了。
談笙麵如死灰,低聲道:“五小姐,別亂來……小心……小心失手……”
他的眼神混亂,呼吸也是混亂的。奉書全身的每一個感官都能察覺到他的恐懼。她心中忽然升起一陣快意,緩緩抬起劍尖,“你終於怕我了。”
“我怕,怕得要命……好孩子,把劍放下,你要什麼都行……以後,以後我什麼都順你的意……我幫你二叔升官,我……我送你金銀首飾,我給你找好人家、你絕對想不到的……”
他說到一半,忽然大叫一聲,不顧脫臼的肩膀,跳起身來,便朝她撲過去,左手來奪她的劍。她驚叫著連連後退。
杜滸反應更快,沒等談笙跳出一步,就重新拿住了他,把他的雙手放在背後一擰,虎口卡住他的咽喉,談笙便再也動彈不得。
奉書看著談笙一臉猙獰的樣子,害怕已極,顫著手,道:“我、我不敢……我不會……”
杜滸忽然道:“啞巴,煩你去磨墨。”
奉書略微鎮定了一些,說:“他叫小黑子。”心中卻不解其意:“難道他要談笙寫個供狀不成?”
小黑子此前一直護在奉書身邊,一刻也不鬆懈。聽杜滸如此吩咐,眼中也露出疑惑的神情,但還是點頭照做。書桌上有的是現成的筆墨紙硯,還鋪著不少談笙未寫完的詩稿、公文。小黑子片刻間就磨出一片濃墨來,蘸飽了一枝筆,遞給杜滸。
杜滸接過筆,在談笙的左胸上點了一點,淺褐色的衣襟上便染上了一片黑墨。
“看見這墨點兒了嗎?照這兒來,最簡單不過。”
奉書竭力控製著顫抖的手腕,慢慢把劍尖對準那墨點,一寸寸向前移去。談笙滿眼都是哀求的神色,她硬下心,隻是盯著他胸前。那劍尖閃著精光,在他的衣襟上點出一個小小的凹陷。
談笙全身都沙沙地顫抖起來,大顆大顆的汗水順著鬢角落在肩膀上,口中發出一聲被扼住的哀號,夢囈般說道:“小姐饒命,小姐饒命……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我四姐也不想死。”
奉書閉上眼,一步步跨上前,用身體的力量把劍推了進去。她感到劍刃穿過漿得硬硬的袍服,穿過下麵的襯衣,穿過絲質的中衣,遇上了輕微的阻力,貼上了肋骨,摩擦出“嗤嗤”的輕響。她甚至能感到劍鋒上傳來的跳動。她又向前邁了一步。所有的律動都停止了。全身的感官都告訴她,一個溫熱的生命正在暗淡下去。
一股沉重的力量帶著她手中的劍一路下墜,劍柄滑出了她的手掌。
她踉蹌了幾步,發出介於哭聲和歎息之間的聲音,暈倒在小黑子懷裏。
*
等她醒來,看到談笙、老仆還有阿染,三具屍體都已經被移到了書桌前麵。這些顯然是小黑子做的。杜滸方才挾製談笙,大耗精力,正倚在牆邊休息。
杜滸見她睜眼,淡淡道:“還好嗎?”
奉書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做了什麼,嗚嗚哭了起來:“我……我殺、殺人了……”
“恭喜五小姐仇讎得報。這人罪有應得,四小姐可以安心瞑目了。”
杜滸一麵說,一麵便撐起身子,從書架上搬下一本本書,扔在書桌上,又抓起桌上的油燈,慢慢把燈油傾倒下去,桌上的白紙和書籍登時濡濕了一片。
奉書大驚,“你要幹什麼?”
杜滸冷靜地看著她,“你今日前來拜訪談相公,和他閉門討論學問,不防燈油傾灑,這房裏滿是字紙,登時就燃起來了,根本來不及撲滅。談相公的老仆、還有你的丫環忠心護主,不幸雙雙遇難,談相公……也沒有逃出來。這把火燒了官驛,說不定也會把府衙燒毀一些,但萬幸的是,文小姐僥幸脫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