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奉書覺得有些恍惚,好像自己又回到了做大家閨秀的時光。可隨即她便“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就算是做大家閨秀,也從沒有讓大男人給自己梳頭的道理。想到杜滸當年運剪如飛,給自己哢嚓哢嚓剪頭發的情景,忽然又有些心虛。他可別心血來潮,又把自己弄醜了。
她趕緊說:“師父,你快點,從上到下,梳就行了,可別幹別的。”
杜滸卻橫豎有點不敢下手。手裏的頭發細細軟軟的,跟他自己的頭發手感太不一樣,好像稍微一用力就能給扯成兩截。
奉書等了好一陣,頭發裏卻沒有動靜。偶爾頭皮被極輕極輕地扯了扯,反倒癢癢的。她這才明白了什麼,忍不住笑了:“不用那麼小心,可以重些,我不疼的。你就按平時自己梳頭的力道來好了。”
杜滸笑道:“得了吧,你的頭發跟我的頭發能一樣?我怕我一使勁兒,你就成小尼姑啦。”
奉書哭笑不得,自己抓過一把頭發,輕輕一拉,“別心疼,扯不斷!”
杜滸好容易才下定決心,試探著用力,好容易才掌握了力度的輕重。一時間房內隻是梳子和秀發接觸的刷刷聲。他梳得很慢很慢,細心解開每一個毛團,還是生怕弄疼了她。桂花油的清香彌漫在周圍。
他忽然問:“尋常的女孩子,沒人幫忙,每天怎麼梳頭?”
奉書答:“平常也不用梳得這麼仔細。若是要盤複雜的發式……我見過小丫環們互相幫忙梳的。”
背後杜滸似乎點了點頭,梳子齒在她頭皮上停了一停,又說:“那你以後每天梳洗打扮,可要花不少工夫。能不能有時間練功課?”
她連忙說:“有,有,功課肯定不會擱下。沒人看見時,我就悄悄練,晚上也可以。”
杜滸“嗯”了一身,手覆著她的耳朵,梳子微微斜著,把她鬢角的頭發梳得順了,才又開口,語氣鄭重:“光說還沒用。以後不管你住在哪,每月初一、十五,想辦法出來跟我見一麵,我得監督你是不是真的沒偷懶。要是讓我發現你退步了,我可要生氣。”
奉書連忙點頭答應,頭發卻被他握緊了,腦袋動彈不得,又趕緊開口說:“是,是,好。”
“每月兩次有點少,可是……再頻繁了就危險。記住沒有?每月初一、十五,時間麼,就定在亥時三刻,地點還是在鍾樓頂上,那裏決計沒人。那地方你也上下過好幾次了,應該知道怎麼去最安全。”
“好,我記住了。”
“穿著長裙子,能不能爬上去?”
他的指尖上帶著粗糙的薄繭,偶爾拂上她的脖子,癢癢的。她嘻嘻一笑,“我可以把裙子紮起來啊。”
他也笑了笑,點點頭,“若是萬一當天脫不得身,也得在前一天提前打好招呼,在樓頂……在樓頂西北角,瓦片的縫隙裏,一橫一豎插上兩根筷子。插牢些,免得被風吹走。我看到了,就知道你來不了。若是無故失約……看我揍你。”
她趕緊說:“不會,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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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滸讓她又把見麵的時間地點重複了一遍,確認她記牢了,才說:“兵馬司那邊,看起來暫時不會有什麼異動,你不用操心。我在慢慢結交人,有了什麼進展,自會告訴你。”
“是。”
他不再囑咐什麼了。雨不知不覺停了。房間裏安靜得讓她難受。她還想再說些什麼,可是該說的說得差不多了。
過了良久,奉書感到梳子齒從頭頂一直滑到了後腰,立刻眉花眼笑,道:“好了,謝謝師父!”
杜滸卻似乎覺得還不夠,挽著她的頭發,又輕輕攏了些時刻,才給她紮上頭繩。而他從來沒做過這種事,頭繩擰來擰去,就是不聽他話,忽然不知怎的就掉地上<了。
奉書感覺腦袋後麵癢得要命,趕緊從他手裏逃出來,從地上撿起頭繩,晃了晃,笑道:“還是我來吧,你不行的。”
杜滸坐在對麵炕上,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紮。她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問:“怎麼了?紮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