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童這一上場,立刻引來眾人轟然叫好、吹口哨。奉書身邊幾個體麵小女奴輕聲尖叫起來。
安童已有八分酒意,大笑道:“安童一身武藝,難道因為身為皇子,就要像女人一樣躲在帳子裏嗎?況且,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指著那個剛剛被賞賜的勝利者,大聲道:“你,你若贏我,我賞你十倍的牛羊!百倍的驅口!不算你僭越!你若是輸了,方才太子賞的東西,可得盡數歸我!”
那武士便走到了安童麵前,行了個禮。安童也回了個禮,隨後大吼一聲,撲過去,直接來了個過肩摔。那武士被狠狠撂倒在地上,喀的一聲,似乎是骨折了,半晌站不起來。
安童誌得意滿,朝真金看了一眼,笑道:“三哥說得沒錯。喂,還有哪個上前來戰?不論輸贏都有賞!”環顧四周,又道:“沒人嗎?沒人敢來,放隻豹子也行!”
真金微微皺了皺眉,隨即笑道:“九弟喝醉了。你看看你周圍這些人,要麼是你弟兄子侄,要麼是你臣子,你舍得傷哪一個?大家都見識過你在戰場上的功夫,這摔跤嘛,不比也罷。你下來,我叫人放豹子互相鬥,給你看。”
安童焦躁起來,一拳放翻了一個在旁邊伺候的男奴,叫道:“皇兄讀漢人的書讀傻了?在摔跤場上說什麼……什麼君君臣臣……你怕人受傷?你的膽子是長在漢人身上,還是蒙古人身上?你方才故意教那個奴才輸給我,當我……當我不知道嗎?我們蒙古人沒這麼多虛情假意,我也不稀罕!你敢不敢脫了衣裳,跟我……”
可安童酒勁上湧,仍是喃喃不休。真金持杯的手發抖,忍耐了片刻,轉向自己的幾個兒子,說:“罷了,你們誰去陪安童叔父玩一場,免得他再發酒瘋。”
八剌笑道:“如今我的年紀長了一倍,叔父的手指頭卻沒有多長出來一根。”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笑道:“隻可惜今日一個不小心,讓漂亮姑娘咬了一口,流了點血,力氣比不過平日。不過叔父也喝醉了,咱們半斤八兩,瘸狗對病貓。”
奉書見八剌入場,心裏騰的跳了一下,及至聽他說什麼被咬了一口,登時一股火從腳跟直竄到腦門,又從鼻孔出了來,滿麵皆熱,心道:“不要臉!摔死你才好!安童加油!”
她看到八剌將身上袍服一把扯掉,又脫下貼身的皮甲,一並扔到場外,精赤著上身,朝安童躬身行禮,忽然扭過臉去不敢看。方才那麼多赤膊摔跤的大漢,她跟著眾人一起看,也沒覺得有多害臊。
她雖然別過了臉,周圍的男女奴婢卻看得目不轉睛。奉書豎起耳朵,聽到安童和八剌不時同聲大喝,似在較力。觀眾也慢慢專心起來,陣陣呐喊之間,夾雜著青草折斷的沙沙聲,腿腳碰撞的悶聲,關節發力的哢哢聲,清晰可聞。
等觀眾爆出一聲高似一聲的驚呼時,奉書終於忍不住,轉頭朝場內定睛看去。
隻見安童橫腳鉤掃,八剌伸臂扭翻,突然兩人同時摔倒,相互摟抱著翻在地下,各自發力,一時你在上,一時我在上,喘息聲越來越粗重,終於兩人互相扭住,動作越來越小,直至誰也抬不起身來。
餘人分成兩派,大喊兩人的名字,節奏越來越快,似乎要用喊聲把他們托起來。
半晌,安童顫抖著手臂,慢慢撐起身來,渾身像剛從海子裏撈出來一樣,一滴滴汗珠在月色下看得清清楚楚。周圍人一陣旋風也似喝彩,叫道:“安童!安童!安童!”
可是安童還沒直起腰,地上的八剌拚盡全力,用膝蓋輕輕在安童腿肚上撞了一撞。安童此時半分力氣也無,像個不倒翁一般一撞就倒,卻再也起不來了。兩個人癱在地上,一俯一仰,一動不動,隻見得胸口起伏,喘得像風箱一般。
餘人哄然大笑,拍手喝彩的聲音簡直要把月亮都吹走了。真金朗聲笑道:“叔侄兩個勢均力敵,不過九弟此前打過一場,應該算是略占上風。有誰不服的,今日也不用跟我理論,自己單獨找他們兩個打過便是——不過今天可不成,至少要三天以後。”眾人轟然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