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奉書已十六歲了,身材漸高,已是個俊秀姑娘,非複初入古墓時的孩童模樣,但杜滸和她相處慣了,仍當她孩童看待。奉書對師父越來越是敬重,兩年之間,竟無一事違逆師意。杜滸剛想到要做甚麼,她不等師父開口,早就搶先辦好。但杜滸冷冰冰的性兒仍與往時無異,對她不苟言笑,神色冷漠,似沒半點親人情份。奉書卻也不以為意。杜滸有時撫琴一曲,琴韻也是平和衝淺。奉書便在一旁靜靜聆聽。
這一日杜滸說道:“我派的武功,你已學全啦,明兒咱們就練全真派的武功。這些全真老道的功夫,練起來可著實不容易,當年師父也不十分明白,我更加沒能領會多少。咱們一起從頭來練。我若是解得不對,你盡管說好了。”次日師徒倆到了第一間奇形石室之中,依著王重陽當年刻在室頂的文字符號修習。
奉書練了幾日,這時她武學的根柢已自不淺,許多處所一點即透,初時進展極快。但十餘日後,突然接連數日不進反退,愈練愈是別扭。
奉書道:“叔叔,這功夫很難練麼?”杜滸道:“我從前聽師父說,這心經的內功須二人同練,隻道能與你合修,那知卻不能夠。”奉書大急,忙問:“為甚麼?”杜滸逆:“若是男子,那就可以。”奉書急道:“那有甚麼分別?男女不是一樣麼?”杜滸搖頭道:“不一樣,你瞧這頂上刻著的是甚麼圖形?”奉書向他所指處望去,見室頂角落處刻著無數人形,不下七八十個,瞧模樣似乎均是男相,姿式各不相同,全身有一絲絲細線向外散射。奉書仍是不明原由,轉頭望著他。
杜滸道:“這經上說,練功時全身熱氣蒸騰,須揀空曠無人之處,全身衣服暢開而修習,使得熱氣立時發散,無片刻阻滯,否則轉而鬱積體內,小則重病,大則喪身。奉書道:“那麼咱們解開衣服修習就是了。”杜滸道:“到後來二人以內力導引防護,你我男女有別,解開了衣服相對,成何體統?”
奉書這兩年來專心練功,並未想到與師父男女有別,這時覺得與師父解開全身衣衫而相對練功確然不妥,到底有何不妥,卻也說不上來。本門修練的要旨又端在克製七情六欲,是以師徒二人雖是男女有別,但朝夕相對,一個冷淡,一個恭誠,絕無半點越禮之處。此時談到解衣練功,隻覺是個難題而已,亦無他念。奉書忽道:“有了!咱倆可以並排坐在寒玉床上練。”杜滸道:“萬萬不行。熱氣給寒玉床逼回,練不上幾天,你和我就都死啦。”
奉書沉吟半晌,問道:“為甚麼定須兩人在一起練?咱倆各練各的,我遇上不明白地方,慢慢再問你不作嗎?”杜滸搖頭道:“不成。這門內功步步艱難,時時刻刻會練入岔道,若無旁人相助,非走火入魔不可,隻有你助我、我助你,合二人之力方能共渡險關。”
奉書道:“練這門內功,果然有些麻煩。”杜滸道:“咱們將外功再練得熟些,也足夠打敗全真老道了。何況又不是真的要去跟他們打架,就算勝他們不過,又有甚麼了?這內功不練也罷。”奉書聽師父這般說,當下答應了,便也不將此事放在心上。
這日她練完功夫,出墓去打些獐兔之類以作食糧,打到一隻黃獐後,又去追趕一頭灰兔,這灰兔東閃西躲,靈動異常,她此時輕身功夫已甚是了得,一時之間竟也追不上。她童心大起,不肯發暗器相傷,卻與它比賽輕功,要累得兔兒無力奔跑為止。一人一兔越奔越遠,兔兒轉過山坳,忽然在一大叢紅花底下鑽了過去。
這叢紅花排開來長達數丈,密密層層,奇香撲鼻,待她繞過花叢,兔兒已影蹤不見。奉書與它追逐半天,已生愛惜之念,縱然追上,也會相饒,找不到也就罷了。
但見花叢有如一座大屏風,紅瓣綠枝,煞是好看,四下裏樹蔭垂蓋,便似天然結成的一座花房樹屋。奉書心念一動,忙回去拉了杜滸來看。
杜滸淡然道:“我不愛花兒,你既喜歡,就在這兒玩罷。”奉書道:“不,叔叔,這真是咱們練功的好所在,你在這邊,我到花叢的那一邊去。咱倆都解開了衣杉,可是誰也瞧不見誰。豈不絕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