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滸挽了奉書之手,頭也不回的逕自去了。
他見奉書秀眉雙蹙,又問:“奉兒,你為什麼不高興?你不喜歡我再殺人麼?”奉書道:“不是不高興,不知怎樣,我肚痛得緊。”杜滸伸手搭了搭她脈搏,果覺跳動不穩,脈象浮躁,柔聲道:“路上辛苦,隻怕受了風寒。我叫這老媽媽煎一碗薑湯給你喝。”
薑湯還沒煎好,奉書身子不住發抖,顫聲道:“我冷,好冷。”杜滸甚是憐惜,除下身上外袍,披在她身上。奉書道:“師父,你今晚得報大仇,了卻這個大心願,我本該陪你去的,隻盼待會身子好些。”杜滸道:“不!不!你在這兒歇歇,睡了一覺醒來,我已取了陳國峻的首級來啦。”
奉書歎了口氣,道:“我好為難,師父,我真是沒有法子。我不能陪你了。我很想陪著你,和你在一起,真不想跟你分開……你……你一個人這麼寂寞孤單,我對你不起。”
杜滸聽她說來柔情深至,心下感動,握住她手,說道:“咱們隻分開這一會兒,又有什麼要緊?奉兒,你待我真好,你的恩情我不知怎樣報答才是。”
奉書道:“不是分開一會兒,我覺得會很久很久。師父,我離開了你,你會孤零零的,我也是孤零零的。最好你立刻帶我到雁門關外,咱們便這麼牧牛放羊去。陳國峻的怨仇,再過一年來報不成麼?讓我先陪你一年。”
杜滸輕輕撫著她頭上的柔發,說道:“好容易撞見了他,今晚報了此仇,咱們再也不加中原了。陳國峻的武功遠不及我,他也不會使‘六脈神劍’,但若過得一年再來,那便要上越南去。越南陳家好手甚多,遇上了精通‘六脈神劍’的高手,你師父就多半要輸。不是我不聽你的話,這中間實有許多難處。”
奉書點了點頭,低聲道:“不錯,我不該請你過一年再去越南找他報仇。你孤身深入虎穴,萬萬不可。”
杜滸哈哈一笑,興起飯碗來空喝一口,他慣於大碗大碗的喝酒,此刻碗中空無所有,但這麼作個模樣,也是好的,說道:“若是我杜滸一人,越南陳家這龍潭虎穴那也闖了,生死危難,渾不放在心上。但現下有了奉丫頭,我要照料陪伴你一輩子,杜滸的性命,那就貴重得很啦。”
奉書伏在他的懷裏,背心微微起伏。杜滸輕輕撫摸她的頭發,心中一片平靜溫暖,心道:“得妻如此,複有何憾?”霎時之間,不由得神馳塞上,心飛關外,想起一月之後,便已和奉書在大草原中騎馬並馳,打獵牧羊,再也不必提防敵人侵害,從此無憂無慮,何等逍遙自在?隻是那日在聚賢莊中救他性命的黑衣人大恩未報,不免耿耿,然這等大英雄自是施恩不望報,這一生隻好欠了他這番恩情。
眼見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奉書伏在他懷中,已然沉沉睡熟。杜滸拿出三錢銀子,給了那家農家,請他騰了一間空房出來,抱著奉書,放在床上,給她蓋上了被,放下了賬子,坐在那農家堂上閉目養神,不久便沉沉睡去。
小睡了兩個多時辰,開門出來,隻見新月已斜掛樹頂,西北角上卻烏雲漸漸聚集,看來這一晚多半會有大雷雨。
杜滸披上長袍,向青石橋走去。行出五裏許,到了河邊,隻見月亮的影子倒映河中,西邊半天已聚滿了黑雲,偶爾黑雲中射出一兩下閃電,照得四野一片明亮。閃電過去,反而理顯得黑沉沉地。遠處墳地中磷炎抖動,在草間滾來滾去。
杜滸越走越快,不多時已到了青石橋頭,一瞧北鬥方位,見時刻尚早,不過二更時分。立在橋邊,眼看河水在橋下緩緩流過,心道:“是了,以往我獨來獨往,無牽無掛,今晚我心中卻多了一個奉兒。嘿,這真叫做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了。”想到這裏,不由得心底平添了幾分柔情,嘴邊露出一絲微笑,又想:“若是奉兒陪著我站在這裏,那可有多好。”他知陳國峻的武功和自已差得太遠,今晚的拚鬥不須掛懷勝負,眼見約會的時刻未至,便坐在橋邊樹下凝神吐納,漸漸的靈台中一片空明,更無雜念。
驀地裏電光一閃,轟隆隆一聲大響,一個霹靂從雲堆裏打了下來。杜滸睜開眼來,心道:“轉眼大雨便至,快三更了吧?”
便在此時,見通向小鏡湖的路上一人緩步走來,寬袍緩帶,正是陳國峻。
他走到杜滸麵前,深深一揖,說道:“杜幫主見如,不知有何見教?”
杜滸微微側頭,斜睨著他,一股怒火猛地在胸中燒將上來,說道:“陳王爺,我約你來此的用意,難道你竟然不知麼?”
陳國峻歎了口氣,說道:“你是為了當年雁門關外之事,我誤聽奸人之言,受人播弄,傷了令堂的性命,累得令尊自盡身亡,實是大錯。”
杜滸森然道:“你何以又去害我義父喬三槐夫婦,害死我恩師玄苦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