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惴惴不安。快到永壽宮門口時,遠遠看見那兩個守門的小太監,桑枝不禁左右環顧,不曾想竟下意識地在找素勒的身影。
桑枝覺得自己欠了她一句謝謝。到底,素勒於她算是有救命之恩。然而看了一圈,也沒看到除自己之外有旁人。桑枝心裏竟然有些淡淡的失落。她斂去情緒,深呼吸一口氣才壓下恐懼,壯著膽子走上前去。兩個小太監已經認得她了,連忙笑道,“桑枝姑娘。”
“兩位公公好。”桑枝握緊手裏的炭筐,笑道,“不知道兩位公公能不能幫個小忙?”
那兩個小太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意味深長地笑望她,“桑枝姑娘請說。”
桑枝如何看不懂他們的眼神,便不著痕跡地朝兩人手裏各塞了幾兩碎銀,“麻煩你們抽個身,幫我把這筐炭塊送到宮裏。”
“嗯……”兩個小太監分別掂了掂銀子,有些不滿。
桑枝連忙說,“兩位公公見諒,我剛去承乾宮不久,一個月月錢隻有五兩銀子,著實……”她訕訕的,“捉襟見肘。”
那兩個公公卻忽然警醒的看向她,“捉什麼見肘子?”
桑枝愣了愣,試探地說,“捉襟見肘?”見兩個太監仍然茫然的神色,桑枝心裏一咯噔。糟糕!她忘記了,宮裏的太監宮女多半是不識字的。太監還有可能蒙主子恩賜,跟著學認幾個字,可宮女是決不許識字的。除非是秀女出身,本就能識文斷字。但通常秀女不會成為宮女,即便轉為宮女也很快就會擢升為女官。
但她經年積累的習慣,豈是說改就改的?桑枝額上沁出冷汗來,連忙笑道,“我是說,沒幾個錢,全捉來攢在一起都買不了肘子。”
說完就覺得牙疼。還沒等小太監回應,桑枝就聽到身後撲哧一聲笑,她轉頭一看,“素勒!”
不知道素勒從哪兒跑出來的。桑枝又驚又喜,然而素勒卻眸光閃動,打量著她。桑枝臉色僵了僵,她不知道剛剛那些話素勒聽去了多少。
兩個小太監這才說,“在宮裏哪用你買肘子,吃食都是禦膳房定的。”
“是是是,公公說的是。”桑枝十分尷尬,卻要作出安然的模樣,“還請兩位公公幫個忙。”
素勒按住她的手,“他們豈可擅離職守,你既來了,又何須勞煩旁人?難不成日後你每次來,都要托他們不成?”不容桑枝反駁,素勒就拉著她的手徑直走了進去。
踏進門檻的時候,桑枝就身子一抖。素勒掃她一眼,桑枝連忙拉住她,目帶祈求,“素勒!我可不敢再去了。”
“那就放這兒吧。”素勒頓了頓,“你不要怕,有我在。”她奪過桑枝手中的炭筐隨手放在地上,“陪我說說話。”
為著她的話,桑枝心裏莫名一暖,便被她拉著到了院落東南的井亭。八角頂覆黃琉璃瓦,是現代常見的仿造亭子樣式。永壽宮是“日”字形二進院,前院常常是空著的,靜妃和宮人都住在後院,桑枝有些不放心剛剛被素勒隨意扔在前院台階上的炭筐。
桑枝不時回頭看炭筐,素勒忍俊不禁,“不放心你就拿過來好了。”桑枝猶豫了下,真要去拿時,素勒又拉住了她,“這裏沒人,你還真去啊。”
“……”桑枝無奈,“素勒,我隻是送炭的。”
素勒神情淡了淡,“捉襟見肘。”
桑枝心頭一緊,打哈哈道,“嗬嗬主要是這井亭太冷了。”她偷偷打量素勒表情,卻見素勒勾唇,饒有趣味地盯著她,“你識字?”
桑枝連忙搖頭。
素勒也不再多問,隻自顧說,“永壽宮冷清雖冷清,但也清淨。”
桑枝拿不準她的意圖,不敢接話。素勒看她一眼,“桑枝,你今日倒是安分。那次見我,還讓我稱你聲姐姐呢。”
“這……”桑枝咬唇,低聲道,“……上次,對不起……以後不敢了。”
素勒立刻冷了臉,半晌才緩了緩神色,“有什麼不敢的,”她閃了閃眼睛,“桑枝姐姐,我也是宮女啊。”
桑枝垂眸,心情複雜。猶豫著抬頭看向素勒,便見少女臉上藏著隱忍的期待,似乎隻要自己一句話就會毀了素勒的美好。桑枝心上一軟,竟不忍辜負這少女之情,才勉強笑笑動唇,“原是你看起來比我小,按我家鄉的規矩,是該稱一聲姐姐。但隻怕你進宮比我早,這聲姐姐就擔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