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主心骨,禦醫們也就不怕上手。這些禦醫都是世代正統醫家出身,一向不屑於偏方雜論,隻是眼下也沒法,還有個沒治好病逝的榮親王例子在先,這會兒便不敢再堅持。卻還是不太放心地說,“一般熱病都屬傷寒,人為寒邪所傷就要發熱,如果單是發熱,即便熱得很厲害,也不會有性命之虞。但……”馮太醫擦了擦額上冷汗,接著說,“但,假如陽經、陰經同時受寒邪為病,就必然……難以保命。”
那意思是說,這時候最好讓皇後發汗,發發汗說不定就減輕了,所以才讓蔡宛芸一直給皇後用熱帕子敷額頭。而不是桑枝所說的用酒精擦拭全身,給皇後降溫。
可皇後已經神智模糊,喃喃著熱,再發汗恐怕適得其反。禦醫拿不定主意,卻還是把該說的都說了,剩下的就要讓敢負責任的人來決斷。
發燒這種病可大可小,禦醫們竟然不能對症下藥,這讓桑枝很氣悶,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問,“皇後屬於哪一種?”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榮親王呢?”
馮太醫顫巍巍道,“皇後娘娘和榮親王的熱病,都來得古怪,又急又猛,是以我等才一時難以決斷。隻怕要多加診斷,可時間來不及。”
是了,禦醫們並不是庸醫。隻是榮親王和和皇後的病都來的太急,不屬於傳統的傷寒導致的熱病,而且兩人都身份尊貴,所以禦醫們都亂了陣腳。更沒料到,榮親王的病情還沒容診出個所以然來,就……
桑枝倒抽一口冷氣,直覺得哪裏不對。可她這會兒一顆心懸著,實在無暇他顧,聽禦醫這樣說,便咬牙向靜妃道,“娘娘,奴婢鬥膽願請一試。”
靜妃深深地看她片刻,應允下。
桑枝懸著一顆心,吩咐宮人取酒壇來,讓禦醫們向蔡宛芸等詳細講述擦拭全身的要點,便看著蔡宛芸關上房門,帶著幾個宮女去伺候皇後。桑枝一眾人都在大殿焦心不已地等待著,大約過了半柱香,蔡宛芸才麵露驚喜地推門而出,“皇後娘娘不那麼燙了!”
初見成效,桑枝才鬆口氣,轉眼一看靜妃也悄悄吐出一口氣,兩人正好對視,靜妃似笑非笑地望著她,眸子裏好像藏了不少話。
禦醫們急忙魚貫而入,繼續給已經被妥善安置在床榻裏的皇後把脈。桑枝和靜妃也趕緊跟進去,卻見馮太醫皺眉道,“隻怕……不太好。”
“怎麼了?”桑枝緊張地屏氣。
馮太醫道,“桑枝姑娘的法子,是強行給皇後娘娘降溫,但體內熱病未除。而且如今並不知娘娘這熱病是不是寒邪所致,如若真是寒邪侵體,桑枝這姑娘雖然能一時快速降溫,卻隻怕是雪上加霜……”
桑枝一僵,靜妃臉色也沉下來。
但馮太醫說話的功夫,皇後眉頭已經舒展開來,緩緩睜開眼睛。桑枝第一個看見她,驚喜不已,“素……”又連忙吞下去,不敢再開口。靜妃趕忙坐到床邊,緩聲問,“皇後,你感覺如何?”
皇後虛弱地勾勾唇角,“沒那麼難受了。”
靜妃這才放心些。
馮太醫卻道,“還是請蔡嬤嬤著人燒好熱水,讓皇後娘娘沐浴,發發汗吧。”
蔡宛芸不敢耽擱,立刻著人去辦。
靜妃寒暄一會兒,見皇後確實好像病情緩下來,心裏稍微安定下來。見已是深更半夜,想到永壽宮裏還有人牽掛著,便告辭而去。
桑枝靜靜地站在皇後床頭,目送靜妃離去。皇後卻皺眉問,“靜妃自個兒來的?錦繡沒跟著?”
這一問,桑枝也發現靜妃來得實在異常。哪個宮妃出門身邊不帶個人,何況那錦繡姑姑向來和靜妃形影不離,怎的靜妃這半夜前來,錦繡竟然不在?
“許是錦繡姑姑有別的要緊事吧,”桑枝柔聲道,“你不要擔心,好好休息。”
皇後眨眨眼,輕“嗯”一聲,乖乖地不再說話,隻是眼睛望著桑枝,那眼神讓桑枝心都不由得顫了顫。
小皇後病中尤為脆弱,她在這宮中信任的人不多,便是靜妃,她也未必能全然信任。而且靜妃是她的姑姑,更是她丈夫的妃子,兩人關係終究微妙。大約唯有桑枝能讓她如此放心吧,於是在病中時,小皇後看到守在自己身旁的桑枝,那顆向來漠然的心變得溫暖又柔和。
然而桑枝自己心中有鬼,禁不住心神波動,深吸一口氣下意識地輕輕捂住皇後的眼睛,強自道,“好好休息。”手心裏,素勒的睫毛一閃一閃,好像在桑枝心上拂過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