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婉芸趕忙過來,給恪妃行禮,“老奴給恪妃娘娘請安。”
“快不用多禮!”恪妃扶起她,“接下來還要請蔡嬤嬤多指教呢!”
蔡嬤嬤忙道,“指教不敢,能為恪妃娘娘幫點小忙,老奴也不算太無用。”然而蔡嬤嬤心裏卻想,裝得真好!要不是聽見皇後娘娘說不用擔責任,這恪妃指不定怎樣推辭呢!這會兒倒把話說的冠名堂皇。
然而蔡嬤嬤畢竟這樣的人見識多了,也不過是心裏念叨兩句,麵上的演技可一點不比恪妃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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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枝卻還在粗使雜役處暗無天日的昏沉著。她雖然病好,可並沒有那麼快痊愈。不過,現在的光景可容不得她養病。
這裏是慈寧宮外院,宮人日常負責幹粗活重活,諸如挑水灑掃清理痰盂茅房之類的活計,偶爾還順帶爬上高高的樹上修剪枝葉砍伐樹枝之類。隻不過宮裏不能見明火,所以不用劈柴。但搬運炭火這類的重活,並不比砍柴輕鬆。
可是相比這些粗活重活,更讓人無法忍受的是,這裏臭氣熏天,餿味滿天飛。像這裏的奴才,每天都一身臭汗,身上的衣服都髒的看不出本來麵目。更誇張地是,沒有地方洗澡。蓬頭垢麵不說,還隨地大小便。尤其是有專為太後種菜的菜園,旁邊就有糞車經常來,那些宮人也不顧及,直接在糞車旁邊解決。桑枝不經意間看過幾次,再加上這裏讓人嘔吐的氣味和粗重的活計,整個人都快崩潰了。
大概自己被拋進了最下等的人群裏。隻有一個教養姑姑,年紀不大,一臉凶相,長得很隨孫嬤嬤。而孫嬤嬤根本不住在這裏,隻不過是直接管轄這處罷了。
她頭昏腦漲,一時間很想一死了之。這裏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讓她無法忍受。那些粗鄙的奴才每每說話都聲嘶力竭,震得桑枝耳膜發痛,而且口水四處亂飛。她被安排洗衣服,十一月的冬天,雖不至天寒地凍,可也冷水刺骨。但相比其他任務,她還是願意洗衣服。洗著洗著,桑枝眼淚落下來。
她不知道自己造了什麼孽!為什麼要活活受這罪!她想,愛情算個屁!什麼皇後,什麼大清,都特麼的見鬼去吧!
她想回家。
然而她的家在哪裏呢?她恍惚中隻記得,有人曾愛她如珍寶,把她捧在手心裏,哪裏舍得讓她如此受罪!
桑枝惱恨地猛敲自己腦門,她覺得自己病入膏肓了。怎麼什麼都不記得。這個念頭冒出來,桑枝猛地一驚——為什麼自己記性變得越來越差!
她從哪裏來?為什麼怨恨這裏?她要回到哪裏去?
通通都記不清了,隻留下些模糊的印象。
桑枝驚恐地睜大眼睛。她一頭紮進泡滿髒衣服的冷水裏,好讓自己清醒。這個時候腦海裏瞬間浮現出三個字——安魂符!難道自己現在是因為病怏怏的,所以心魂不安,以至於慢慢地精力不濟忘記前世?
那太可怕了!桑枝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變得和這裏的人一模一樣。她心驚肉跳。
“別哭啦,好好幹活吧。小姑娘家家的,剛來都這樣,過一陣子你就習慣了。”不遠處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桑枝又嚇了一跳。淚眼朦朧地看過去,看見一個麵色黝黑身材粗糙的中年宮女,那宮女見她望過來,忽然彎了眉眼對她笑,“嫌冷啊?”
桑枝愣愣的。
那大媽朝她挪了挪,給她擦眼淚。手指也是冰涼,而且十分粗糲,聲音卻很溫柔,“剛來都這樣。不過也沒啥,在哪兒不是過日子。好歹宮裏幹活兒,時不時還能討些賞錢,夠家裏吃上一年半載呢!”
“三姑,你又多管閑事!”一旁有個婦女悄悄拉住那大媽,看了眼桑枝示意道,“這丫頭可是犯了事兒才扔過來的,你可別惹禍上身。”
三姑動作一頓,連忙收回手,訕訕道,“我這……不是看小姑娘怪可憐的。”
話是這樣說,連忙起身離桑枝遠點,卻在離開時悄悄給桑枝塞了塊又黑又髒的饅頭,“沒啥過不去的坎兒,好死不如賴活著。”
“三姑你——”跟三姑一起的那婦女看見,歎口氣拉著三姑走遠了。
桑枝怔怔的看著手裏的黑饅頭,心裏百味陳雜。可她來不及想更多了,她餓。自從過來這裏,她就沒吃過幾口東西。如今手裏這塊又黑又髒的饅頭,已經讓桑枝覺得是人間美味。
她先是試探地咬了一口,隨即狼吞虎咽。顧不上饅頭是什麼味道,髒不髒,連空氣裏彌漫的令人作嘔的氣味似乎都被這饅頭掩蓋了。
直到不小心咬到自己手指,桑枝疼得猛一撒手,黑饅頭隻剩下一小口了。
桑枝呆住,抬頭看看不遠處洗衣服的三姑,抿抿唇,小心翼翼地把最後這一口裹在袖子裏藏了起來。
她吃的太急,噎得難受,就隨手舀了水缸的水喝。那水缸的水,隻是看著幹淨,實際上從河裏挑來洗衣服的水,能幹淨到哪裏去?
可桑枝已經不在乎幹不幹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