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的四喜被雷聲驚醒,嚇得瑟縮一下。然而,她還沒剛剛迷糊會兒,驀地想起院子裏她和靜妃一起種的許多花。小姑娘當即失聲驚呼,刷地從床上跳起來,抓起雨傘就奔去花圃要為那些嬌花遮風擋雨。換做其他宮殿,這些是不用宮女來做的,有專門種植花草的奴才來費心,可永壽宮不一樣,除了四喜,靜妃身邊沒有幾個下人。
靜妃本就沒睡著,夏雷轟鳴,那肆虐的暴雨反倒讓她感到寧靜。靜妃唇角勾出冷笑,可惜再大的風雨也洗不清這宮裏的罪孽。她閉著眼睛,仿佛那暴雨砸在心上。直到聽見房門吱嘎一聲,有人跑了出去。
除了四喜沒有別人。
已經是半夜,四喜這麼莽撞地衝出去是為什麼?靜妃皺眉,半晌還是開了口,“四喜?”她輕喚一聲,沒人應答。靜妃睜開眼睛,等半天,還是沒聽到四喜回來的聲音。她有點煩躁,四喜這個小丫頭太沒規矩,深更半夜跑出去,門也沒關好,大風一吹,雨水都掃進來了。雨聲刷刷,重重地擊打著房門,讓靜妃忍不住起身。
待到門口站定,遠遠地似乎狂風暴雨裏,有個小小的身影不停地跑來跑去,風雨和黑夜都沒完全遮住那人。
靜妃心裏一咯噔,在深夜暴雨裏的人影卻喚醒她沉睡多年的回憶。在草原上,也曾有過這樣的經曆。草原以放牧為生,牧民們遇到狂風暴雨,也是不管白天黑夜都要把外麵的牛羊趕回帳篷的。她是主子,自然不必管這些。可錦繡不一樣,錦繡是奴才,又心地善良,常常順手幫別人趕牛羊。每每年少的孟古青看見渾身濕透的錦繡都無奈的罵兩句,錦繡就隻知道為難地訕笑。有一次天還沒黑,草原天氣無常,忽然晴轉暴雨,她和錦繡在野外毫無準備,被淋了個透。碰巧看到有牧民在大雨裏趕著牛羊,靜妃打趣地問錦繡,“你怎麼不去趕了?”錦繡羞赧地低著頭,“伺候主子最要緊。”靜妃看著她的神情,忽的心裏一暖,便興致一起拉著她的手跑去幫別人趕牛羊。那是唯一一次,身為貴族的孟古青幫平民趕牛羊,沒想到卻讓她覺得很快樂,至今難忘。
往事讓靜妃唇角不由彎出一絲微笑,然而猝不及防的心痛卻讓她無法呼吸。不知道什麼時候,暴雨已將她衣裳打濕,連帶著雙眸亦成雨下。她突然失去力氣,跌倒在地,伏在門上慟哭失聲。那幾乎發不出的嗚咽聲,讓奔過來的四喜頭一次覺得心疼地要碎似的。
“娘娘……”四喜慌忙放下懷裏抱著的花苗,顧不得滿手汙泥就奔到靜妃身邊,“娘娘,您怎麼了?”
靜妃發不出聲音,呼吸都困難。隻有眼淚止不住,像是被暴雨衝開了堤防。
四喜看著她,看她哭得渾身都在發抖,嚇得聲音都變了形,她一時忘記主仆之分,猶豫再三抱住了孟古青。不知道怎麼安慰,四喜隻好輕輕順著她的背,學著遙遠的記憶中被母親安撫的樣子,撫慰靜妃希望讓她不要岔氣。
靜妃沒想到,還會有人敢抱自己。擁抱啊,是離她很遠的東西,擁抱對於孟古青是件最難得的奢侈品。就是錦繡,也一向不敢放肆。隻有靜妃主動,錦繡才敢滿心愛憐又崇敬的抱住她。靜妃每每恨鐵不成鋼,可錦繡跟她太久了,錦繡太崇拜她又太敬畏她。靜妃雖然大膽可也終究是個女人,很多話到底難以啟齒。她可以向錦繡示弱,卻不能明明白白的告訴錦繡自己的嬌嗔和不滿,隻有生氣地不理錦繡。不過她生不生氣,理不理錦繡,錦繡都是一如既往地敬她愛她,有時候,孟古青煩死了錦繡對她刻在骨子裏的敬畏。可是現在,孟古青想,她再也不會煩錦繡那些小毛病了,隻要錦繡回來。
然而,抱著她的那個稚嫩的懷抱,卻讓孟古青清醒地知道自己是在妄想。
她哭暈在四喜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