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死了嗎?這是到了天上吧?丫頭想著,把鼻子擠在被子上,聞著棉被的味道。

“醒了?”一個胖乎乎的婆子走了進來,同是胖,劉婆子是滿臉的橫肉,這個婆子卻是慈眉善目的。

但不管是凶神惡煞,還是慈眉善目,見著陌生的大人,小丫頭升起的都是戒備和警醒。她當即就想要坐起來,可別說坐了,剛有了個用勁的意思,整個人瞬間就軟下去了。從指甲蓋到頭發絲都又酸又疼。

但她那般的家境,早早沒有了親娘,親爹又靠不得,早知道哭沒用了,所以雖然鼻頭發酸,卻並沒哭出來。

婦人看她的模樣,歎了一聲:“造孽啊……你且安心躺著吧。”幫她掖了掖被子,婦人轉身離開了。

她一走,小丫頭就咬著牙,使盡了力氣,從床上爬了起來。人是起來了,卻是哆哆嗦嗦的。她身上的衣裳已經被換了下來,現在穿著的是一套明顯不合身,但幹淨齊整許多的中衣。爬出來的丫頭頓時愣了,就和那棉被一樣,她這輩子還沒穿過這樣的衣衫呢。

這是……這是沒死,但是遇到好人了?

丫頭恍恍惚惚的,門又開了,剛才離開的胖婦人端著一個小瓷碗走了進來,看她傻坐在床上,不由笑著搖了搖頭:“還是個倔丫頭。”

若無村民的百家飯,這丫頭也活不到現在,她年紀小,卻極懂事,立刻在床上跪好,就要給胖婦人叩頭:“謝謝大嬸……”

“快起來,餓了吧?我……”胖婦人抬手擋了一下,在她想來,丫頭又瘦又小,還剛遭了難,坐著都哆嗦得能讓人聽見她骨頭打骨頭的聲音,能有多大力氣?誰知道這一下竟然沒攔住,讓她結結實實叩了個頭,“你這小人兒不大,力氣還不小呢。”

“我、我有力氣!幹活……”四歲多的孩子,口齒還不甚伶俐,又餓得前胸貼後背。可一聽胖婦人讚她有力氣,她立刻開心了,一笑露出滿口小白牙,兩隻眼睛也一閃一閃的。

“快吃吧。”胖婦人又點了點頭,這孩子醜歸醜,還是有股機靈勁的。

胖婦人遞過去的是一碗白米粥,不進口,聞一聞粥的香甜勁兒就衝進了鼻子,口水立刻就湧了出來,但兩手端碗的丫頭不敢喝,她怯怯的看了一眼胖婦人:“我的?”

“自然是你的。”胖婦人坐在了床邊,對她點點頭。

丫頭用舌尖小小的沾了一點點米粥,濃稠的,溫熱的,新鮮的米粥,好吃得讓她哆嗦更加厲害了。胖婦人依然在對她笑,沒有要站起來打她,也沒有要掀翻了碗罵她--可千萬別掀,掀了碗就摔了,這碗上有個雀兒,漂亮得很呢。

小動物一樣警覺地丫頭開始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終於到確定沒事才呼呼大喝。一碗米粥不過眨眼就吃了個幹淨,她還忍不住伸著舌頭去舔碗底。

吃完了,肚子還是一聲聲“餓啊餓啊”的叫得厲害。但丫頭雙手舉著碗,老老實實的交給了胖婦人:“謝謝大嬸。”

隻有四歲的丫頭,卻在比四歲還要早的時候就知道了,別人白給的東西,不能貪,要謝。

“還餓嗎?”

“不了。”

胖婦人知道她說的是假話,眼睛裏的愛惜更甚:“你餓得狠了,不能一口氣吃太多東西,再睡一會兒,等你醒過來再多吃些。”

“嗯。”丫頭老老實實點頭,可就要朝地上走。

“你做什麼?”

“睡,那好。”丫頭指著地上,她是睡不得床的,爹會打。

“就在這睡。”胖婦人這次稍稍使了力氣,丫頭最後躺下是躺下了,卻不是被她按下了,而是看出來了她說的是真話,這才自己躺的,“你叫什麼?”

“吳……笑煙。”丫頭,也就是吳笑煙下半張臉都在被子裏,悶悶的說。

這名兒不像是個農家女的,可是丫頭年紀雖然小,兩隻手上已經有了繭子,身上除了被毒打的傷痕外,也還有勞作的痕跡。

這麼點大,即便是農家也不至於就讓一個小女娃娃變成這幅樣子。

“睡吧……”胖婦人在心裏搖了搖頭,輕輕在她身上拍著。

吳笑煙奇怪的看著胖婦人,又因為身體疲累,眼睛開開合合的,最後她唇邊漏出一個“娘……”人才睡著了。

--會如此善待她的女人,怕也就隻有傳說中的娘了吧?

吳笑煙這一睡,竟然是足足睡到了第二日的早晨。再醒來時,房中已經沒了人,吳笑煙卻老實,見沒人,她既不吵鬧也不亂跑,就安安靜靜的坐在床上,看著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