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甫務把言小妍抱到病房裏去睡,因為來得突然,也沒有尿褲,於是他就把自己的衣服墊在下麵,反正那外套的裏子很厚的毛,睡起來也很暖和,萬一尿了就尿在衣服上。
他也不會帶孩子,也是一個愣頭青年,但是現在有了言小妍,他也學會了一個準爸爸應該做的事情,衝奶粉,換尿片,陪她玩。
這女孩兒是他們幾個男人的心頭寶。
哄了好半天她才睡著,這個半天就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好在她沒有哭鬧,當然從她出院到現在也都沒有鬧過。睡著前,她還問羅甫務她爸爸會不會死。
他問:“你知道死是什麼意思麼?”
她縮在被窩裏,隻有一個頭露出來,兩個明亮的大眼晴水霧盈盈,聲音很輕很輕,“就是以後再見不到爸爸了,他也不能抱我,我也親不到他。”
羅甫務當時鼻子就一酸,不是別人,就是心疼這個孩子。
“不會的,爸爸一定會好起來,他舍不得你和媽媽。”
“阿姨說,我也要聽話,不然以後爸爸也見不到我了。”她還小,她的身高還不到兩歲,可她的心智不是,甚至是超過三歲。懵懵懂懂的知道死是什麼意思,她和別的健康小孩兒不同,她也是九死一生。
醫生阿姨、叔叔,還有家裏的叔叔阿姨都跟她說過,一定要聽話,不然以後就再也見不到爸爸,爸爸會很難過。
“別聽他們的,我們的小妍妍一定是健健康康的好寶寶,等長大了爸爸和叔叔們會給你買很多漂亮的小裙子。”
其實羅甫務他們這麼多人,都希望言小妍像其它小孩兒那樣調皮搗蛋、任性妄為,大哭大叫,但就是沒有。她越是這樣,就越讓人心疼。
她這麼聽話,什麼事情都不鬧,被人吊在樹上,命懸一線都不哭,原來是擔心自己會死,會見不到爸爸。
……
她睡著了後,羅甫務又在病房裏坐了半個小時,確定她真的睡熟之後才離開,拿了一件薄毯子去,給鬱姐搭著吧,天這麼冷,到言馳的病房外。淩若和其它另外兩個兄弟在這裏守著,不見鬱姐。
“就隻有你們倆?”
“其它人來了也沒用,就我倆來了。”
“鬱姐呢?”
兩人都搖頭,“不知道啊,她來了?”不見人。
羅甫務抿了抿唇,沒有吭聲,看了看手裏的毯子後,又道:“淩若,你去看著妍妍睡覺,她睡著了,一會兒醒了又要找爸爸。”她習慣了言馳,僅僅隻有昨天一個晚上是和她媽媽睡。
“好。”淩若走。
羅甫務到窗邊,這是六層樓,停車場裏燈光很暗,也看不清誰是誰的車,也沒有她想見的車。他昨天晚上,聽言哥說過,她要去結婚。
可能是走了吧。
折身,交代,“若是言哥有消息了,打電話給我,我出去有點事兒。”
“幹嘛去,要不要幫忙。”
“不用,去送個人。”
……
夜,十一點,寒風抖峭。
機場裏依舊人山人海,形色匆匆的人,臉上的表情也是千姿百態。角落裏,鬱清秋圍著圍巾,鼻子以下的部位都在圍巾裏,隻有兩個眼晴在外麵,圓滾滾的,和言小妍一模一樣。
她就站著,看著航班滾動的消息,一身直淩淩的站著,行走過往的人擦著她的衣角,偶有翻飛,可見她瘦弱的骨架。齊肩的短發蓬鬆往下,摭住了她的額頭,也摭住了那一塊青。
她旁邊的椅子上,男人五官標誌,長腿自然屈起,仰頭,她站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好大一會兒之後,黎卓菲薄的唇裏有一絲溢歎出來,起身,把她的圍巾往下扯,整張白淨的臉都露出來,“再這麼站著,你這腳可就廢了。”腳踝都腫了。
她沒有說話。
他伸出兩根手指頭,夾著她的下巴,讓兩人臉對臉,正視,“發什麼呆呢?”
鬱清秋眸光溫軟,低語:“真的要走嗎?”
“嗯。”同時點頭,以此來驗證真的是非走不可。
“我護照呢?”她並沒有拿,她知道她的護照和證件都在言馳那裏。
“票我都買了,你現在問這個問題是不是晚了點兒?”找到左彥如拿戶口本去補辦就好了,不一定非要找言馳。
鬱清秋沒有說話,側眸看著信息滾動台,按照這個時間,還有五分鍾,廣播就該想起提醒乘客登機。正這麼想著,廣播忽然就想了起來,正好是他們那一個航班。
就像某種東西在她的心裏,猛然就敲起了警鍾。
她後退,她這麼一退,黎卓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腕:“鬱清秋。”他極少連名帶姓的喊她,極少。
他目光堅定,“你的藥沒有了,你想死在這兒?”
“我不能為了我自己,就不管我女兒。我知道你是為我考慮,可我不能走。”
“那個孩子有數不盡的人去疼,你有嗎?”
鬱清秋一時語塞。
黎卓看著她的眉眼,“還是說,你放心不下的是言馳?”
鬱清秋眼晴一縮,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沒有說。
“言小妍多的是人去關心,沒有你的這兩年,她也一樣的活蹦亂跳。言馳……就算是無力回天……”
“然後我女兒就成了孤兒,爸爸死了,媽媽也拋棄了她,再多的人去疼她有什麼用……”
廣播裏已經第二遍響起做凳機準備的聲音,鬱清秋清脆的聲音清晰的傳到他的耳朵裏:“隻是不吃藥而已,也死不了,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