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
百裏過了好久好久才站起來,扶著沙發,又緩緩坐下,用被子遮住自己。
他深邃的眼睛看不出半點的情緒來,隻是臉色不太正常,原南風踢的那一腳,不輕,現在那個地方還在疼。
他壓抑著呼吸,暗暗調整。扭頭,那女孩兒蹲坐在地上,剛剛她好像是站不住自己蹲下去的。
頭發很亂,臉蒼白的近乎透明,脆弱的已經被壓垮的模樣。
百裏眼睛微微一緊,開口,“我可沒說我不去原家。”他畢竟是原家的人。
女孩兒沒有出聲,不知道是有沒有聽到他的話。烏黑的幾率發絲掉在頰邊,同她的人一樣一動不動,便覺她已成碎掉的雕像,輕輕一碰,就會灰飛煙滅。
百裏從昨天到現在,都沒懂發生這一切的真正動機是什麼。
她不動,他就一直看著,也沒有說話。
女孩兒安靜的氣息都感覺不到,就像一個受了重傷的貓咪,無力的都無法舔弄自己的傷口。
百裏伸手,手掌扣在她的頭上,摸了摸,“幹什麼呢,是起不來?”
她沒有回。
他卻沒有拿開手,總覺……這種肢體接觸,哪怕隻是手心摸著她的黑發,也覺那是一種靠近,不同於昨晚的被動。
“我們昨天並沒有做什麼,我被人打了麻醉劑。”他是軍人,不做那種齷齪事。
她還是沒有說話。
這樣坐著總是不行,百裏拖著沉重的身軀也蹲了下去,抬起她的下巴。
她的臉冰涼冰涼,眼睛裏毫無波瀾,就像一張絕世流傳的畫在他的麵前,讓人想要一看再看,哪怕是她的死氣沉沉,麵無表情,那種美,無法形容。
百裏指尖微熱,聲音微沉,“我們沒有做什麼,你聽到了沒有?”是悲痛到了極致所以才沒有半點表情麼?還是這事兒對她,不過就是一段平平常常的經曆,不值得有表情?
她張嘴,唇很白,唇的紋路越發的清晰,“我看不見了。”
什麼?
“我想去上廁所,我忘了廁所在哪個方向。”聲音很脆,很輕,非常輕。
百裏怔了好一會兒,方才用力的呼吸了一口,而後看著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倒是沒有覺得失明。
彎腰把她抱起來。
“我可以自己走。”她又道,聲音就在他的耳測。百裏未曾聽過這種腔調,催催的,一折就會碎,讓他情不自禁的就想溫柔的去對她說話。
“你腿打著繃帶。”
抱去,放在馬桶旁邊,被子有些散了,春光微露,那一片雪白滑嫩。
他避開了眼睛,“等一會兒解決,穿上衣服再說。”
他出去拿衣服,進去,她真的聽話的站在那裏,乖巧的要命。
他把衣服塞在她的手上,“自己能穿吧?”
“嗯。”
他閉著眼睛把被子抽開,又閉著眼睛出去。站在外麵,才想起深呼吸。
他的肌肉依然是僵硬的,很木納。
過了好一會兒,聽到浴室裏她的叫聲,“百裏。”
百裏有點恍然,這個名字第一次從她的嘴裏吐出來,那麼清脆好聽。
他連忙進去,一想又不對,便站在門邊,“有事兒?”
“我好像來了例假,你能不能幫我買點衛生棉過來?”
“好。”百裏捏著手掌,用力使勁兒,企圖讓自己的肢體靈活一點兒。
他出去,關門。
原芷藍坐在馬桶上,肚子疼。
說起來這個大姨媽好久沒來了,她從未注意過。
她盯著地麵,很黑很黑,什麼都看不到。她也許久許久都沒有動,把自己陷入到無盡的暗黑的深淵裏,看著自己的鮮血淋漓。
………
百裏不知道自己去了多久,回來的時候,她還在馬桶上,低著頭,走時什麼樣兒,回來她還是什麼樣兒。
他必須進去,到她的麵前,其實什麼都看不到,腿打石膏,上身衣服遮住了大腿。
“原芷藍?”
她這種氣息讓人覺得恐慌。
她沒吭聲。
他叫了四聲,她還是沒有回神。百裏用力的搖了一下她,她醒了。
眸中從混沌到清晰,從痛苦到安靜……女孩兒隱忍自己的本事,堪稱一絕。
不過幾秒,就讓人看不出一點的異樣來!
百裏皺眉。
“你回來啦?”她還是輕輕的道。
他把衛生棉遞給她,她沒接。他這才想起來,剛剛她說她看不到了。
撕開,扯了一片遞到她的手心,“好了叫我。”
她嗯了聲。
百裏出去,眸看向外麵灰蒙蒙的天氣,冬天………來了。
少傾,裏麵咚的一聲,他進去。她的頭撞在了牆上,百裏把她抱起來,“怎麼不叫我?”
她抿著唇,“我不知道那兒有牆。”
還挺會強詞奪理。
把她放在床上,他去叫醫生。
………
主治醫師辦公室,“檢查結果顯示,她的眼睛沒有任何問題,或許是她自己心理問題。”
百裏沒說話。
醫生打量著他,“請問你和她,什麼關係?”
“朋友。”
“哪種朋友?”
百裏瞄了她一眼,醫生笑笑,“先生,如果不是家屬,我們不能把病人的情況如數的說給你聽。”這是行業規範。
百裏把自己的軍官證拿給她,“我是百裏,我現在就是她的家屬,她的任何情況我都要知道,還有昨天她到底做了什麼手術!”
軍人,兩個字就代表忠誠信念,簡單來講,就是靠得住。
………
原芷藍又睡著了,夢裏都是不好的,醒來時病房裏靜悄悄的,不知道現在是幾點,也不知道是白天黑夜。
她就盯著上方看,長久的沉默,和長久的定格,眼睛都不眨一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進來,她又閉上了眼睛,他走過來,應該是百裏吧。
他站在床邊,沒說話,不知道在看什麼,應該是在觀察她。
又過了一會兒,他把手裏的東西放下,“記得吃藥,到了時間,會有護士進來幫助你,有什麼需要給她們講。”
她沒吭聲。
他摸了她的額頭,手指溫熱。
“我要回部隊。”他說,應該和她很近,她感覺到了他噴灑在她臉頰上的氣息,他報一遍自己的電話號碼,“給我打電話。”
她依舊沉默。
“小女孩兒。”
他低低一歎,應該是想說什麼吧,最後又沉默,隻是在她的臉頰上碰了碰,拿開手,出去。
到停車場,車子出來正好停在他的身邊,太上車,司機看他就笑。
百裏一個眼神掃過去。
他捂住嘴,“老大,我是覺得你買那玩意兒挺搞笑的。”
百裏晃了晃手腕,古劍立刻閉嘴,不敢再多話。百裏看著自己的手,腦子裏浮現出昨晚撫摸她手的柔膩,心頭好像還有那種酥麻的心悸。
“想辦法去查昨晚淩晨兩點到三點左右的監控。”醫院裏不可能無緣無故讓你查,報警……百裏不願意公開此事。
古劍是個高手,電腦高手。
“嗯。”
“另外,查查原南風這幾天在幹什麼。”昨晚的事情,絕不是偶然,這種下作的挑撥離間。
“大佬,我隻是你手下的一個兵。”他哪兒那麼厲害。
百裏淡涼,眼神精銳,“你是偵察兵,查一個區區小老百姓,理應不再話下。”
“………”
誰是小老百姓?原家大少爺?
“你……昨晚在幹嘛,你……你愛上了那個什麼大小姐?”
百裏閉上了眼睛,淩厲的五官籠罩在烏雲壓頂中。
【四個月,已經沒有了生命特征,所以在病人不知道的情況下,我們隻有選擇終止妊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