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馳想問原南風說的女兒是什麼意思,可原南風閉上了眼睛,拉著他女兒的手,不打算再回答。
他就看著他,曾經年輕氣盛的臉,現在成熟褪去了輕狂,有了世故,也有了故事。
女兒醒了,捏住了原南風的手,原南風一下翻身,躺在她的身邊,目,柔和如水,“來,叫爸爸。”
孩兒看著他笑了下,露出兩個牙板,大概是心情好吧,抬腿,甩下去。
怕她的腳後跟甩在地上磕著疼,落下去的時候言馳握住了她的雙腳。
她興奮的在自己的肚子上打了一拳,肯定不疼,但原南風心疼,“打爸爸,別打自己啊。”他握著孩子的小粉拳,在自己的臉上打,反正毫無疼意。
言馳,“……”有病。
“啊。”孩子衝他說話,不知道說什麼。
“你說你不要言馳?隻要爸爸?”原南風愛惜的揉著她的手指,“行,不要他,就要我,我就是你親爸。”
屁股挨了一腳,直接給他踢翻了一個個。
“你他媽說什麼,你是親爸!”言馳把女兒抱了起來,女兒又看著他笑,眼睛彎著,眯成一小條細縫。
言馳看著人都在融化,抱在臂彎裏,“他頂多就是個幹的,我才是爸爸。”
“啊。”孩子啊的時候,用力,身體拱了拱,一個小小的動作,言馳胸口震蕩,笑出了聲,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笑的……
依著原南風的話說,就是嘴巴咧到了後腦勺,忘了自己姓什麼。
“走,爸爸帶你去玩滑滑梯。”言馳抱起她,興奮的走路都帶著風。
原南風慢慢坐起來,看著他們父女倆走開,走到門口言馳轉了一個圈,孩子沒有笑出聲,但興奮的抓著言馳的衣服。
他盯著門口,陽光照過來的倒影,米黃色,寂寞又孤獨。
………
晚上,原南風難得睡著,言馳過來把他給叫醒。
他坐起,陰沉著臉,“滾!”
“你想不想聽我女兒叫你爸爸?”
“………”原南風冷冷的看著他,他的臉上有一種陌生的激動。
“走。”
……
大半夜兩個大男人坐在床邊,求著那快要一歲的孩子叫爸爸。
孩子饒有興致的看著他們倆,不時高興的用手拍打著自己的肚皮,除了啊之外,什麼都沒有。
“乖,像剛才一樣,叫爸爸,爸~爸~”言馳一個字一個字,唇形非常標準。
“啊。”孩子還是這樣。
原南風撓著頭,他睡眠不好,真的。六七年除了前段時間昏迷,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好不容易睡著,被言馳整醒。
“你把我叫來,是聽你叫爸爸的?”
言馳扭頭看著他,“反正我是聽到了。”你看高興的,都不原南風的話了。
“行,你繼續。”他起身。
他走了,言馳繼續陪孩子玩。馬上一歲,才剛剛學會坐,還沒有接觸過外麵的空氣,家裏的一切,都會定期消毒。
“八……”她突然啊嗚了一聲。
言馳,“………”剛才求了半天你不叫,回頭,準備叫原南風,發現他早就走了。
把她抱起來,低頭,用鼻子在她的臉頰上碰了碰,不能親,隻能這樣。
“叫媽媽,應該最先叫媽媽。”他盯著女兒的臉,聲音很沉很柔。
“八……”一個字一個字。
言馳用力的抱住她,又不敢用力,連聲答應。
“媽媽在就好了。”言馳又說了句,讓女兒坐在腿上,凝視著她,“想不想媽媽?”
孩子沒有說話,看著她,眼睛還帶著笑。她的眼睛和嘴巴都像鬱清秋,恍惚裏好像是那些年,她看他的時候。
瞳仁明亮,微笑著,好像是明亮平靜的湖泊,風吹來,水色旖旎,那一瞬,豈止是怦然心動。
那悸動的心跳,兵荒馬亂。
他沒說話,和女兒對望著,心口跳動如擂鼓,隱忍正在一點點的被抽離,最後崩塌瓦解。
鬱清秋!
你他媽就是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在,死了屍體在哪兒,活著又在哪兒!
………
原南風還是不能留在這兒過年,年紀大了,總該顧忌家裏關係不怎麼好的親人,畢竟那也是他親媽。
走前,言馳瘋的去做了一頓飯,那是原南風吃的最難吃的一頓飯。孩子的狀況一天比一天好,言馳大概也是高興吧,開始研究食譜。
以後他就是父親。
這個孩子沒有母親,所有母親要做的工作,他都得做。
也挺好,周圍的人都在變,變得越來越好。那個不可一世的少年,有了女兒。
………
回蘭城的時候,是臘月28。回來的前一天,林意嬋給他打了電話,讓他早些回來。
回來後,家裏又一個人都沒有。幹脆去了一趟雲泉寺,蘭城正冷。
“我們這兒不需要暖氣,原先生別客氣,幾十年如一日,都是如此。”雲泉笑容可掬,“上次有位姓言的先生是你朋友吧,也說了此事。”
原南風沒再說什麼,沒再堅持。客套了幾句,出去。
今天並不是開放日,但是也有寥寥可數的香客。大門口有一個巨大的香爐,煙霧呈一條直線嫋嫋升空,仿佛青雲直上。
他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兒,今天是不接見男客的,他是唯一一個,沒有捐暖氣,但是捐了別的,找的雲泉所以才能上來。
他朝著後院看去,後麵的院子被前方的大殿給擋著,隻能看到從屋脊上伸出來的樹木枝葉。
他莫名一笑,虛浮飄渺。
五秒後,轉身。
側麵一排排的小尼姑走過來,有七八個。應該是去大殿有事吧,年齡都是按照從大到小。
經過時看到了她,倒數第三個。灰白色的帽子,掩蓋著她的黑發,下麵是一張脂粉未施依然明豔的臉。
這過去了一個月,她的腿好像還沒有完全的好,走路微微有些不正常。
原南風站著沒動,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正式的穿道袍,灰白色,衫及膝蓋,長褲,棉鞋。
她們穿的都不厚,尤其是她,身軀單薄。雲彩在後麵輕輕的戳了戳她的後背,提醒她。
她沒有看,一板一眼的跟著隊伍,倒是……乖巧的很。
走過去,脖子修長,泛著迷人的象牙白。
她們已經走遠。
原南風轉頭下山,一步一步漫過台階,到停車場,抽了紙巾在手心裏擦拭了一把,扔進了垃圾桶,上車。
極速下山,到了山底下,連抽了兩根煙依舊沒有把心裏那股堵著的烏雲給消掉。
從來沒有看過她工作的樣子,沒有看過她正兒八經的穿起道袍,這一刻方才覺得,那遙遠的距離,如大山不可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