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芷藍的心裏從沒這麼明朗過,她的生命裏,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也沒有什麼必須去擁有的。
雲泉深深的看著她,從頭到腳。
“你確定?”
“嗯。”
“你……叫原芷藍是吧?”
雲泉兩年多都沒有問過她的名字,過來後就給她取名叫雲安。
“是。”
雲泉笑了笑,領著她去了她的院子。年前因為天氣冷,所以很多樹木都還是光禿禿的,還一片蕭涼。
兩個人一起坐在石凳子上,雲泉很有耐心,麵目慈祥,“把你帶回來的那天晚上,你在我的門外坐了一夜。我問你叫什麼名字,你說你忘了。”
那一晚,她沒有住處,就在師太的房門外,她永遠記得那那一天。在她絕望的時候,師父來了。
“你想要剃發,我不能阻止。但是我很好奇,下了山你發生了什麼,給我講講。講完後,我在決定要不要給你剃。”雲泉的眼睛很慈祥,同時也是犀利的,仿佛能洞悉一切。
原芷藍的眼睛有刹那間的灰暗,之後就恢複了恬然,“就是去參加了一個長者的葬禮,沒有什麼的。”
“孩子。”雲泉歎,“如果沒有發生什麼,那你的戲,演的就過於刻意了些。”
原芷藍握緊了手掌,呼吸短了幾分。
“說。”一個字,平穩的溫潤,直達心髒深處。
原芷藍啟唇,幾經試探,還是沒法順利的說出口。她的眼睛裏那一層覆蓋上去的薄膜,在雲泉的年前,慢慢的消失殆盡,直到,裂痕出來。
她的輕鬆作態,也一並消失。她開不了口,也不知道如何開口。
“原芷藍和原南風的故事,我聽過一些,當年鬧的沸沸揚揚,想不知道也難。”雲泉安撫她,“所以,說吧。”
院子裏太清淨,一點動靜都能被無限放大,她的心跳又雜又亂。
就把這幾日下山的事情給雲泉說了,隱瞞了原南風要帶她去結婚的事情。
“不夠。”雲泉一眼就看穿,“這不夠讓你茅塞頓開,來找我給你剃去青絲。”這個衝擊力不夠。
原芷藍一頓,然後苦笑,“真是什麼都瞞不了師父。”
然後不得不把去民政局的事情說了,一些小細節就算了
完畢。
師太沒說話,院子裏陷入了死寂。
好一會兒,師太笑了出來,“怪不得你的眼睛裏有了那麼重的欲望。”
什麼?
“兩年前你隻想死,眼裏如死灰。現在,你是有求的。”
原芷藍沒動,睫毛微顫,師太一針見血!
“你還瞞了什麼,如果你想要我開導,你要說實話。”末了又補充,“所有得抑鬱症的人,如果都找人吐露心事,那就不會有這個病,說吧。”
真的什麼都瞞不了她。
原芷藍頓了一下,她的眼神已經遠遠不如剛剛那麼有生氣,又暗淡了下去。或許是師太剖開了她壓抑的一麵。
“昨晚爺爺來找了我。”誰都不知道,在所有人都睡了之後,爺爺也是滿頭白發。
他給了原芷藍一張卡,那張卡是當年原芷藍給他們的,從新西蘭初來蘭城,需要人民幣,她就把自己的給了他們。
爺爺今天又原封不動的給了她,說了一句話。
“如果你和南風在一起,那下山和我一起去新西蘭,永遠不回來,不需要管任何人。我兒子對不起你,以後我和我孫子一起彌補你。”
爺爺非常憔悴,看起來像隨時要仙去,到他又是精致的,就連頭發都梳的整整齊齊,絲毫不見狼狽。
“如果你不和他在一起,那就幹脆的拒絕,不要給他任何一點希望。這些年,他……過的太苦了,在這件事情裏,他何其無辜。”
“我等你的答複,葬禮結束後,回答我。”
爺爺也就說了這兩段話,讓原芷藍想了一整夜。
葬禮結束後,她沒有上爺爺的車,這個舉動已經很明顯了。
她不會和原南風在一起。
師太笑了笑,“我從來沒有見過為了讓別人斷了希望而剃發,可你做不到清淨,就是剃了你也做不到。”
“雲安。”師太鄭重其事,“如果我給你剃了,你跪在大殿的時候,心裏在拚命的往山下跑,滿心欲念,那……你是準備懲罰自己,還是在傷害我,還是在侮辱佛祖呢?”
“師父。”原芷藍心驚,“我不會的。”
“你會的。”師太再一次戳破了她棉裏的針,“你眼睛太亂,你的欲念來自你不甘。你對山下那個男人,你一點都不甘心。”
原芷藍的臉,在那瞬間,死白。
“你在逼迫自己,你在刻意的讓自己遺忘,你……”
“師父,別說了。”原芷藍像個被捆起來的蟲,身上紮上了刀子,開始扭動掙紮,想要整托這種束縛,不想那把刀,劃開了她的心髒。
雲泉沒有做聲,默默的看著她。
原芷藍的心裏有千軍萬馬在奔騰,手在身側絲絲的捏成了拳,心中的翻湧幾乎要讓她落荒而逃,把自己給藏起來。
“雲安,正視自己。”雲泉繼續,“這不是丟人的事。”
“師父。”原芷藍看向她,她像落葉在風裏搖擺,不知落向何處,“那我……怎麼辦?”
雲泉含笑凝望著她。
………
原芷藍回到房間時,天色已暗。屋子裏很清冷,她坐在實木椅子上,也沒有用爐子取暖,就呆呆的坐著。
口袋裏有一張卡,拿出來。那些年她所有的努力和心血都在這裏麵,就為了能夠配得上他。
左下角還有她的名字,原芷藍的拚音,金黃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