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來啦,恭喜。”
君浩然送走賀喜的宗門長老、弟子,回轉進入新居室內,便見寒無殤靜靜地坐在廳堂的椅子上,見他進來,便起身迎上來,神情舒緩,目光柔和,雖仍嫌冷漠些,但卻與平常神態迥異。
君浩然心中一動,不由笑道:“我以前在上玄門每次交際後,回到洞府縱使孤身一人,如同煙花火燼,有些寂寞。那時,便想著若有人能一直伴在身畔,又是何種光景?”
寒無殤麵上顯出幾分喜色,上前握住君浩然的手,認真道:“那麼日後,我來伴你左右。”
這一次,君浩然沒有推拒敷衍,而是反手回握,他凝視著寒無殤烏黑的眼,沉聲問道:“你可想好了?”
寒無殤他就這樣與君浩然對視著,沒有猶豫、沒有動搖地剖開心扉:“我寒無殤是個天煞孤星,相信你在我的記憶幻境裏已經看到,我沒有什麼好的出身,不像那些大家公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知情識趣,圓滑可愛。我性格執拗無趣,橫衝直撞,即使受世事琢磨,懂些變通,卻也算不上聰明,你當年對我萬裏追殺,我一直對你懷著怨憤,甚至有時還詛咒你混蛋倒黴,可我在那幻境經曆了一百年,又一百年……我才發現——其實!你那時就一直在幫我,對不對!”
麵對寒無殤的剖白,君浩然認真聽著,他感受得到寒無殤在掏心窩子地跟他說話,他起初看寒無殤的眼睛,是為了看清對方的決心,而現在反而是他被寒無殤眼中的神采所攝,無法移開。
君浩然微微一笑,他感覺這個時候,即使寒無殤問他穿越、金手指之類的隱秘,他也會毫不猶豫地說出來。
“是,我是想幫你。”君浩然答道。
“哈哈哈……”得到肯定的答複,寒無殤歡暢地笑了起來,仿佛卸下了負擔,笑得明亮燦爛,就像個孩子,他看著君浩然,眼睛閃亮,問道,“果然如此!你為什麼要那樣幫我?”
已經說開了,君浩然反而坦然起來,緩緩講道:“那時候,你得罪的人太多了,正道、魔道、邪道的宗門都有被你屠殺的,他們又不曉得你是在報仇,隻覺得你是個喜歡滅人門派的瘋子,為了自家的安全,全都要清除你這個不安定因素,這樣下去,你一定會惹了眾怒,到時候,仇恨越積越多,即使日後真相大白,你也不可能回頭了!我,不希望你回不了頭!”
“那麼,你為什麼相信我?”寒無殤的眼睛發亮,繼續問道。
君浩然沉默,最終道:“你不是那種人,從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
不是因為氣運光環,不是因為主角身份,而是因為,而是因為……
君浩然閉目回憶道:“那天你一身緊身黑衣,滿身血紅,淩亂的短發飄揚著,你的姿態,你的眼神,那種眼神,如同孤狼一樣——沉鬱的悲哀,絕望的恨意,卻又澄澈清透,就像個孩子!”
他睜開眼,一字字道:“那個時候,我感覺你在對我,不,是在對整個世界咆哮,同時又在卑微地乞求——救救我!救救我!……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殺不了你!如果放開了你的手,你或許就會陷入無邊的黑暗中,我想要給你留下一條路,可以……回去的退路。”
寒無殤的眼有些發紅,他的心中湧動的熱流是什麼呢?
他想起那段日子,他不像是一個人,而像是一隻野獸,他在求救麼?他在悲鳴麼?他在咆哮麼?
是的!他在求救!他在悲鳴!他在咆哮!
整個世界都在譴責他,所有人都畏懼他,甚至唯一的親人都在厭惡他,用可怕的眼神盯著他,他不是不知道,不是不理解,可是哪怕是一根稻草,他也願意將它視為浮木,緊緊地抓住,不願意放手!他站在懸崖邊,走在鋼絲上,時時刻刻,如臨深淵!
那個時候,如果有一個人對他伸出手,哪怕隻是單純溫和地看著他,他也一定會願意跪在地上去親吻對方的腳。
原來,真的有那麼一個人!
君浩然聽到了他心裏的聲音,對他伸出了手!
而可悲的是,他竟一直沒有看見,沒有意識到,這隻手一直垂在他的眼前,陪伴在他的身邊,明明隻要伸出手,就可以抓到,卻因他的愚蠢視而不見、失之交臂!
君浩然沒有像施恩者一般簡單地對他施以憐憫同情,用簡單的溫柔和恩惠來收服他的心,而是默默地、靜靜地付出,尊重他,幫助他,讓他一步步成長,一步步爬出仇恨的沼澤,最後功成身退,不留一絲痕跡。
寒無殤道:“我聽說,你離開我之後,回宗門選擇道侶,你已經仁至義盡,應該好好過你的日子,為什麼又要來救我?”
說這話的時候,寒無殤的語氣有些扭曲,臉上不自覺地帶上幾分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