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至長秋之時,夏侯沛正拿她的圓腦門頂著皇後的手臂外側。
“抱抱,抱抱,抱抱,抱抱……”與皇後相處了兩年有餘,夏侯沛最親近最喜歡的人就是阿娘,撒起嬌來也完全沒有阻礙。
皇後垂下眼瞼看了看頂著她手臂的大腦袋,輕輕道:“重華。”
夏侯沛仰頭,看著皇後,可憐兮兮道:“要阿娘抱抱。”阿娘的懷裏軟軟的,香香的,她想要阿娘抱抱。
“你長大了,不好再老是要阿娘抱了。”皇後殘忍地拒絕她。
夏侯沛頓時很傷心,又要用腦袋頂著皇後的手臂轉來轉去,頭剛一低下,便被皇後輕輕一抬手,托住了。
半點都動彈不得了!夏侯沛不甘不願地重新仰頭,正欲說話,太極殿的宮人便到了。
宮人走入,先恭恭敬敬地拜見皇後,隨即便將來意說了,並多提了一句:“殿下們表現不合聖人意,聖人心緒不佳,皇後殿下需留神。”
皇後便知道了,和和氣氣道:“待我提點十二郎幾句,請中官殿外稍候。”
宮人自應了退下。
夏侯沛在宮人入內的那一刹那便是端端正正地坐著,一本正經的模樣,這會兒殿中又隻剩了她們母女。夏侯沛抬頭,道:“兒自留神,阿娘不必擔憂。”
若是此時有外人入內,必會驚詫如此穩重成熟的話語會從一個二歲多點的孩子口中說出,但皇後,早已習慣。她溫聲道:“重華可還記得先皇後周年祭前阿娘與你說的?”
“記得的,珍寶顯擺在外,會遭搶。”夏侯沛記性很好。
皇後微微彎唇,摸摸她柔軟的發:“重華與阿娘,便是千金不易的珍寶,記得阿娘說的話,好好的去,早早的回來。”
夏侯沛鄭重一拜:“阿娘放心,兒必早去早回。”
說罷,她便站起身。皇後喚了幾名宮人來,侍奉十二郎往太極。
夏侯沛坦坦然的去了,並不知皇後很擔心。
在皇後眼中,她再早慧,再神異,也隻一孩子,兒出行,母擔憂,皇後豈能不憂?她派去護持十二郎的皆是倚重的心腹,拿出去,個個都可獨當一麵,到了太極殿,一有不好,便立即有人速來求援。
夏侯沛到太極殿,正遇上夏侯諳,她站住了,等了等她九兄。
九兄的小臉上帶著緊張,看到她,喚了聲:“十二郎。”
夏侯沛也回了他一句:“阿兄。”
兄弟之中,太子夏侯冀最長,年十三,夏侯恕比他小幾個月,也是十三,夏侯衷年十一,這三人,是差不多大小的。接下去,夏侯康九歲,夏侯摯八歲,夏侯諳四歲,夏侯汲人三歲,夏侯沛三個月前過了二歲生辰。
大約就是夏侯冀、夏侯恕、夏侯衷是能說到一路去的,夏侯康、夏侯摯常在一起玩,夏侯諳、夏侯汲人也是總在一塊,夏侯沛比較特殊,首先她太過聰明機智,同齡人中大約是尋不見朋友的,其次,她為中宮子,身份上較為尊貴,嫡庶之別,如同天淵,皇室比傳承數百年的世家稍不講究一些,但區別仍是不可忽視的。
夏侯諳與夏侯沛一同入內,殿中諸人皆在,隻缺了他二人。見過禮,二人與兄長們依序齒坐好。
排序在前的五人皆低著頭,神情恭肅無比,不敢多說一句。後來三人,夏侯諳與夏侯汲人懼皇帝,也一聲不吭地坐著,夏侯沛不懼,但她不肯出頭,也一並靜坐。
夏侯庚板著麵孔,沉聲訓導:“我之兒孫,豈可一事無成?堂堂丈夫,倘若隻知安享富貴,遇事不能抗,顏麵何存?學識不會從天而降,書墨不能憑空而來,要學本事,必得沉下心,踏踏實實地學。爾等尚年幼,非享樂之年,學會如何安生,如何立命,方是正道!”
諸子唯唯而應。
夏侯庚深具威嚴的目光便一個一個地掃下來。少年們頂著壓力,兒童們也擔驚受怕,九郎與十一郎甚至不能完全理解皇帝話中意,至如驚弓之鳥一般點頭稱是。夏侯沛在心中歎一句,阿爹拔苗助長了,三四歲的孩子,知道什麼呢?平日裏不過問,突然便召了人來,九郎與十一郎怕是嚇也嚇死了。好想念阿娘……還是阿娘好,因材施教,從不逼迫她。
目光從諸子臉上掃過,最後,停在了夏侯沛麵上。夏侯庚微微蹙起眉來。
“十二郎。”夏侯庚突然喚道。
夏侯沛轉眼看過來,目光穩穩的,絲毫沒有受到驚嚇的模樣。
夏侯庚語氣緩了些,問:“十二郎近日在學什麼?”
夏侯沛迅速衡量了一番,不能太出風頭,也不能說的太離譜,讓阿爹看出謊言來,便選了個折中的回答:“與阿娘,習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