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1 / 2)

行至半道,天降雪。

雪下得不密,大朵大朵的,疏疏散散地飄落,別有一番情致。

路滑,鳳輦行得慢,以求穩當。宮人高舉傘,擋去風雪。皇後坐在輦上,阿祁與李華分別在兩側侍奉,不時說些話。

“看魏貴人與薛美人相處投契,想來是真搭上線了。”阿祁說道。

李華接口:“還打量著殿下不知呢。”

薛美人入宮時,她宮裏的宮人皆是內侍省安排,皇後安插了幾個人進去,有兩個尤為機靈的,已入了薛美人寢殿之中侍奉。一舉一動,隻有長秋宮不想知道的,沒有長秋宮無法知道的。

皇後看起來有些乏了,微微倚靠著,眼中有一些迷蒙,她沒有應聲。李華與阿祁便默契地止了話。

掖庭地處偏僻,與長秋宮離得遠。

鳳輦走出永巷,便見前方有一女子領著侍女匆匆而過。那女子在雪中走得急,卻因路滑而格外小心,一手扶著侍女的手,這欲快而快不得的模樣,便使得她更為焦急。雪已落滿了她的發頂與雙肩,她也顧不上擦一擦。

皇後定睛看去,一旁李華見了,便道:“殿下,那是晉王妃周氏。”

“是她。”皇後道,語氣是肯定的。

至於為何在這飄雪的天氣裏這位深居簡出的晉王妃會入宮來,並無人驚奇。魏貴人總喜歡變著法兒的折騰她這位出身不顯的兒媳,晉王又是個混賬,從不知護著王妃,晉王妃似乎也不想與魏貴人對上,便由著她折騰。

因兩處立場不合,李華有些許憐憫這周氏,更多的是暗自痛快。這魏貴人又辦了一件蠢事。兒子與兒媳是一體的,她如此光明正大借著孝道壓製周氏,周氏是不安生了,晉王便有體麵了嗎?隻徒惹人笑罷了。

周氏自前方橫道走過去了,並未看到鳳駕。

皇後抬頭看了看天色,冬日的雪下上一日一夜都是常事。她轉頭與阿祁道:“送把尋常的傘去與她,告訴她我已走遠了,令她不必特意來拜謝。”

阿祁一愣,福了福身,取了小宮娥遞上的一把傘——傘上並無長秋宮的印記——給周氏送去了。

這隻一小小插曲,眾人並未放在心上。晉王妃可憐,但若是晉王執迷不悟,她可憐的日子,還在後頭。這世上的可憐人何其多?憐憫是憐憫不過來的,能做的也就是看到了,便在力所能及處幫一把。

晚上,夏侯沛過來了。

這年歲的孩子如抽條般的長個子,夏侯沛的身高已超過了她的十一哥,長得纖細而挺拔,如一個正在翩翩長成的少年郎,秀氣俊朗而朝氣蓬勃。

夏侯沛心情不差,走入殿來,見殿中祥和,便知今日後宮沒什麼不好的事兒。至於那位薛美人,除了她自己,誰都沒將她當一回事。她腹中所孕是男是女兩說,縱是男孩,生得下生不下亦是兩碼事,就是生下了,長不長得大也無人敢擔保。就如當年魏貴人以夏侯沛比兄長們年幼為由,認為她構不成威脅那般,如今也是一樣的,唯一不同的是,皇帝老了。

有宮人上前除下夏侯沛厚重的外袍,她稍稍站了站,待身上寬鬆了,便大步上前,笑嘻嘻地喚了聲“阿娘”。

皇後看了看她,眉間柔和道:“坐下。”

夏侯沛也不推辭,坐到皇後的身旁,在皇後身旁有空位時,她是絕不願坐得遠的,哪怕隻是一臂的距離,她都嫌太過遙遠。

“聽聞阿娘今日去看了薛美人?”夏侯沛問道。

皇後“嗯”了一聲,沒有說下去。

夏侯沛卻很好奇:“她果真有孕了?魏貴人便不急嗎?”她們搭上線了,魏貴人好有三十了,自是比不過青春嬌嫩的薛美人的。魏貴人需一個皇帝的寵妃在皇帝麵前說好話,薛美人需一個優勢的妃子讓她在宮中立穩腳。

但女人一旦有了孩子,便難免為孩子多想一想,若是個皇子,想的就更多了。

“她怎會急?”皇後笑了笑,笑意淡到了極點,甚至是厭惡的,隻是一晃而過,夏侯沛幾乎要以為自己看錯了,便聽皇後又道,“她最擅的便是一不做二不休。”

夏侯沛總覺得皇後話裏有話,隻是她沒有多想,溫柔而專注地看著皇後,笑一笑,道:“滿宮上下,沒有阿娘不知道的。”

在她心中,皇後就是一個完美的人。誰知,皇後卻搖了搖頭,少見地顯出一絲懊惱:“宮禁內外,始終握在聖人手中。”皇帝對宮廷的掌控著力之重,哪怕她苦心經營多年,也不能撼動。

夏侯沛卻笑了,有些調皮地道:“這不奇怪,他是‘聖人’啊。”聖人二字被她咬出怪異的聲調,顯然飽含調侃。聖人就是無所不知的,沒有無所不知的能力,哪兒稱得上“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