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秦沅出神,久坐。
不知過去多久,侍女輕手輕腳地走上前來,稟道:“太子妃,湯已燉成。”
秦沅抬首,無意識地點了下頭,眼中光芒漸聚,待看清了眼前人,她方回過神來,起身道:“帶上,隨我去見太子。”
夏侯沛一直在書房。
說起來,她平日消遣甚少。不似衛王,喜詩賦喜畫作喜風雅之事,亦不似漢王喜遊園喜宴飲,喜歌舞之樂。她總在不知疲倦地處理正事,偶有閑情,或持卷瀏覽,或撫琴奏樂,多半隻為打發時光。
秦沅來時,夏侯沛正送走幕僚。
“郎君。”秦沅喚道。
夏侯沛聞聲,便起身迎了迎她。
“廚下燉了湯,郎君不妨喝盅湯,歇歇。”秦沅親提了食盒,走到夏侯沛身前,和聲細語。
房中還有侍奉之人,夏侯沛從不會在人前下秦氏麵子,她總是給她做臉,給予她最大方便,令她之命令在府中暢通。
“太子妃好意,自然不能辭。”夏侯沛笑著起身,秦氏亦笑,親盛了一碗,雙手奉與夏侯沛。
夏侯沛接過,稍稍嚐了一口,抬頭瞥見秦沅神色略顯魂不守舍,想到她無事也不會來尋她,夏侯沛便與一眾侍人道:“汝等且退下。”
諸人應聲而退,不一時,房中便隻剩了她二人。
秦沅也知自己狀態不對,愧然道:“又與殿下生亂了。”
夏侯沛十分了然於心:“三嫂走了?”一麵說,一麵放下手中玉碗。
見她這般自然提起,秦沅半是赧然,半又別扭,除了夏侯沛,她從未與人說過她與周氏的糾葛,隻是見夏侯沛並無惡意,且又盡量與她方便,秦沅甚為承情:“這回,多虧殿下了。”
先前夏侯沛出京,將親衛留與她,她因不放心,便邀周氏過府來住了多日,雖則並無什麼亂事,夏侯沛這番心意,她是銘感五內的。
夏侯沛也隻是隨口問問罷了,隻是這一問,她不禁有些好奇起來:“待來日事成,你預備如何安置周氏?”先問一問,到時也好有個底,以免處置不恰當,她也過意不去,畢竟,秦沅輔佐她十分用心。
這問題,秦沅顯然想了多時了,她斂目,沉默片刻,道:“使她不受牽連,使她衣食無憂。”
夏侯沛奇怪了:“那你呢?”今日見她們那樣子,也是各自有意,怎的在她麵前說起來又這般生疏?她倒不覺得秦沅信不過她,她如今除了信她,還有何路可走?
聽她這一問,秦沅怔了一怔,她這才發現,她自己來日如何,她竟從未想過。
見她這迷茫的樣子,夏侯沛搖了搖頭,在心中“嘖”了一聲,看來秦氏還有解不開的心結啊。夏侯沛轉而問道:“你來尋我,所為何事?”
秦沅正了正容色,道:“阿翁有話令我帶與殿下——殿下初為太子,當先求穩,再求後進。”
夏侯沛問道:“秦公可說了如何求穩?”
“其一,凡事以聖人為主;其二,善待先太子後人。”
就是做個應聲蟲?皇帝說什麼,就是什麼?夏侯沛淡淡地笑了笑,問:“可還有旁的事?”
她這模樣,也不知是聽進去了,還是生起了叛逆,秦沅看她唇畔那一抹淺淡的笑,一時猜不出她的心意。
皇帝還在終南山上養病。朝政便交由監國太子主理。
夏侯沛初掌政事,自然會有力不從心之處,幸而,以丞相高宣成為首的一眾文臣武將大多盡心扶持。
儲位已定,隻要不是將太子得罪得太過厲害,誰會想不開,要去與太子作對?
如此,半月過去,夏侯沛逐漸得心應手。期間,遇到一道請命,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高宣成提醒她,此事雖小,所涉頗大,不如先問過聖人心意。夏侯沛收到高宣成善意,自然不會錯過時機,恰好,會稽郡守出缺,夏侯沛順勢提議,由高宣成幼子高遊補了這缺。
如此,大事快馬送交皇帝禦覽,小事群臣商議,夏侯沛定奪,京中井然有序,天下亦無亂象。
皇帝雖不在京,倒也沒什麼所謂。待皇帝傷勢稍好,回到京師,見夏侯沛已與群臣相處和諧,加之沒了他,朝廷仍舊有條不紊地運作,皇帝口上不說,心下難免氣悶。
這太子,不是他有心要立的,那時狠心立秦王為太子,一是因高宣成等大臣極力勸說,而周王又卻是小了些,其次則是天下常有不安,皇帝忽然墜馬,不免令臣民恐慌,使心懷不軌之人以為有隙可乘,如此便須一個身份貴重之人壓陣。幾方利益糾葛,皇帝不得不立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