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陰雨下了許多天,將本就蕭索的深秋徹底帶入了冬日的枯敗中。
主院窗外的那一樹芭蕉被雨水擊打的一下一下點著頭,像是那無根的枯葉,被風一卷便再也找不到歸宿,隻能飄零在外,悲哀入土。
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還真是應景。
魏延曦推門而入時,看見的,就是齊遙清坐在書桌前,一手托著下巴,一手舉著一卷書,失神的望著窗外的模樣。
自從六日前他自吳染月的側院回來後,整個人就像從冰窖裏頭撈出來的一樣,終日裏死氣沉沉的,隻一個人靜靜的坐在那裏不動彈,望著窗外發呆。
這六日裏,吳染月的屍身已經送回吳府入殮下葬了。因著齊遙清的要求,直到最後吳染月做過的那些事都不曾公之於眾,仍然以雍王府王姬的身份厚葬了。在送靈那天,齊遙清身為雍王妃,甚至還親自為吳染月扶靈以表哀思,這份殊榮是吳家人之前根本不敢奢望的。
“唉。”
魏延曦忍不住輕歎口氣,他在戰場上見慣了生死,又一向對這位沉默寡言的王姬不怎麼在意,再加上因為她對齊遙清所做的事魏延曦本就心有芥蒂,所以雖有些惋惜她年紀輕輕便服毒自盡卻到底也沒為此傷神多少。
不過齊遙清的反應是魏延曦先前完全沒想到的。
雖然早就知道自家王妃心軟和善,但吳染月的死會讓他自責那麼久實在不是魏延曦願意見到的。
在他看來,齊遙清以德報怨,既答應了替吳染月把她哥哥從皇後手裏救回來,又答應幫她看護著吳家,這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還有什麼可自責的?若是這都要自責,那自己以前殺了那麼多北狄將士,害得那麼多家庭支離破碎,豈不是要以命相抵來恕罪了?
“遙清,逝者已矣,你……莫要再多想了。”
縱然心中不覺得對吳染月有什麼虧欠之處,但在自家王妃麵前魏延曦還是很溫柔體貼的。他反手掩上門,慢慢走到桌邊,伸出一隻手覆在齊遙清肩上,輕輕的將他往懷中帶了帶。
齊遙清沒有反抗,順從的任由他帶著倚靠在他腰間,閉上眼感受著獨屬於魏延曦的氣息與溫度,莫名的覺得安心了不少。
“嗯。”他低應了一聲,緩緩垂下了眼,“王爺,我隻是……不明白,這並非她的錯處,為何弄到最後她卻連條生路都沒有呢。”
“這世間哪有什麼對錯可言,你覺得對,落在他人眼裏倒成了錯,又有誰能給出個衡量的標準呢。”
魏延曦一下一下輕拍齊遙清瘦削的肩,和聲安慰他道:“她在做出抉擇時就該想好這些,想好有朝一日事敗她該如何自處。她既是選擇了這條路,就怨不得人。”
魏延曦一向認為,這世上沒什麼該不該,對不對的事,自己選擇的路就該自己走下去,哪怕再艱險再漫長也怨不得人。
就算吳染月當初真的是為了救她兄長,逼不得已才答應皇後幫她害遙清的,但不論怎麼說,她做了,那便是做了,抵賴不得。
聞言,齊遙清沉默了很久,一時間屋內安安靜靜的,隻有外頭雨點落在窗台屋簷的滴答聲,一下一下敲擊著人心。
“遙清,我……唉……”
魏延曦以為自己話說重了,惹得齊遙清不高興了,頓了頓,有些不知所措的低喚了聲,想要解釋什麼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最終隻能化成唇邊的一聲輕歎。
他話說了一般愣在那裏,齊遙清微微仰起頭,正對上魏延曦一張有些擔憂又有些懊惱的臉,忍不住低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