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開始散開,蔓生猛地記起兒時,母親也曾那樣對自己說:蔓兒乖,爸爸一直工作很忙,是因為要給蔓兒買這個世界上最美最好的裙子。
更記起那年,分明就是在這裏,當她談起童年往事,他也說起父母戀情。
彼時尚在一起的時候,他一向不提上輩之事,那回也不過是屈指可數的一次。
而結果,父親並沒有為她買來那件裙子。
可他的父親,也沒有為他的母親買來。
當時的她,在初初聽聞的刹那,為那份得不到的父愛在傷感,亦是在為他的父母感到悲傷。
待旗袍館裏的老師傅為她量好身,他們一起離開,他不曾許諾,她也不曾央求……
多年後他去找阿雋大師做這樣一條裙子,不管是給容柔,還是給任何一位,誰都可以,總之不會是她。
從回憶裏醒過來,蔓生輕聲道,"秀兒,就算他真有去找你師公做這件裙子,但也不是給我的。我想,你大概是誤會了。"
秀兒卻糊塗了,"三年前那天我記得可清楚了!"
平城那日,已經下了數日的雨。
陰雨天氣沒法出去玩耍了,所以他被悶了好幾天……
秀兒又是認真追問,"他就你一個徒弟,哪裏來的第二個姑娘?"
"他也有認識別的人。"一直在旁沉默不語的楚冠廷。在這個時候亦是出聲。
秀兒執著道,"可是,蔓生姐姐是他心愛的徒弟啊!不然他當年為什麼隻認了她一個人?"
少年的心思極其簡單,幾乎是一根筋的認定著。他尚且不明白,"心愛"這兩個字的意思,其實有許多種。
可以是愛人,也可以是知己。
但是秀兒將其認定為師徒關係。
經他一提起,蔓生也記起更多往事,那曾有過的一生一師一徒誓言。然而秀兒不會知曉,他們之間的師徒關係早在三年前就不複存在。
一時間,蔓生竟無從解釋,卻又聽見秀兒道,"而且,你師父來找師公的時候,師公一聽尺寸,就說是做給你的裙子!"
"……"蔓生被反駁得無話可言。
阿雋大師是赫赫有名享譽國際的綢緞大師,製作過數以千計的華裳,隻需要一眼,就能確定對方的尺寸,而且八九不離十,那樣的精準。
蔓生想要去解釋,卻發現自己已經不能夠。
楚冠廷也是驚訝萬分,周遭另外兩位也是好奇不已,卻不清楚這其中究竟是怎樣的緣故……
寶少爺一直坐在母親身旁,聽著這番談話,少年出聲道,"有一位容柔阿姨,她的身高和我媽媽差不多!"
"所以,是給另外一個人的?"秀兒困惑詢問,不知真假了。
楚冠廷瞧向寶少爺,少年一張雖然稚氣卻英俊的臉龐,帶著幾分倔強。隱約間。他分明聽出了孩子的不滿。
好似是在為誰而討伐,忍不住開口申訴……
蔓生則是笑了笑,朝著眾人道,"好了,還是先挑布緞吧……"
……
身為話題女主角的她,沒有再去追究。
秀兒盡管不解,也不再追問了。
蔓生在庫房裏一一比對著師傅們送來的布緞,想要瞧一瞧哪一匹最合適。
"就這匹緞子好了……"寶少爺終於勉為其難選了一匹。
秀兒走近一瞧,思量著道,"小寶弟弟,你不覺得你媽媽穿那一匹更好看嗎?"
"為什麼?"寶少爺反問。
秀兒道,"你媽媽她生得那樣白,所以穿豔色好看!"
"那匹穿在身上像是唱戲的,不喜歡。"寶少爺煞有其事道。
"……"秀兒一下愣住了,腦海裏再一描繪還真是有些像。
最後,在兩位少年的欽點下。終於選定了布緞。
楚冠廷上前叮囑,"老師傅,請一定做一件最美最好的裙子!所有的費用算我!"
他是要送給她一件裙子?
蔓生回眸望去,楚冠廷認真微笑道,"蔓生,請不要拒絕,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認識這麼久了,從來也沒有送過什麼禮物給你。"
"楚家家宴上,你穿上這件裙子,也讓我不至於煩惱。畢竟要是傳出去,我楚冠廷連一件禮服都不為你準備,實在是欠家教……"楚冠廷將家教也搬了出來,這讓蔓生還要怎樣拒絕。
原本是王燕回準備了一切,現在倒是成了楚冠廷一番好意。
旗袍師傅也還在等候著她的回答,蔓生也不好駁了麵子,笑著接受,"那就謝謝了。"
不遠處,兩個少年站在一起。
許是由於兩人的性子有些相似,秀兒年幼時精靈古怪,寶少爺更是桀驁孤僻,他們倒是迅速結成同伴。
秀兒問道,"小寶弟弟,你的爸爸是誰?"
寶少爺起先不作聲。
秀兒一直看著少年的臉龐,越看越覺得像一個人,"難道你的爸爸就是蔓生姐姐的師父?"
寶少爺沒有否認,秀兒驚歎道,"你和你的爸爸長得真像!"
"長得像,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寶少爺回說。
"那你爸爸怎麼不陪著你媽媽來選布緞?他去了哪裏?"秀兒追問一句。
寶少爺漠漠回道,"他工作很忙。"
秀兒信以為真,"那這次來海城,我還能見到他嗎?你爸爸他好厲害……"
"怎麼厲害?"這一回是寶少爺詢問了。
秀兒剛想要訴說,又聽見一道女聲呼喊他們,"小寶,秀兒,你們過來……"
前方處,蔓生也終於選定了布緞和旗袍款式。
他們一行即將離開,本想帶著秀兒直接前往紅葉公館,但是一同前來的師傅表示,今晚已有安排,等明天再來接秀兒。
蔓生應允,明日來接應。
分別的時候,秀兒不禁道,"這位叔叔做了裙子給蔓生姐姐,那你師父做的裙子怎麼辦?"
少年在綢坊裏長大,對於每一匹緞子每一件衣服,都十分珍視。
秀兒惋惜道,"那件裙子沒人來取,好可憐……"
蔓生耳畔掠過一陣風。
一件裙子哪有可不可憐之說,又沒有生命。
但是這一刻,少年童年無忌的話語憐惜的是,那一個人被丟棄的心。
……
周五的夜晚,研究所沒有再加班。
距離不遠附近的公寓,容柔獨自在工作室裏。可是卻無法集中注意力,她還在想著尉容,想著他被警署帶走,他現在身陷警署……
"咚咚!"敲門聲而起,容柔立刻回頭望去,隻見是常添疾步而入。
她急忙追問,"常添,情況怎麼樣?"
常添一直在書房裏聯係北城容家,他沉聲道,"容柔小姐,什麼也打聽不到!"
"怎麼會這樣?"容柔險些就打破了手中的試管。
常添皺眉道,"隻聽說北城那邊,警方一直很保密。而且容家這邊,對這件事情也是不許提起。"
容家規矩森嚴,這種事情自然不會準許被大肆討論,而她又早就離開容家,更不可能打聽到其中關係……
"一定是出事了!"容柔擔憂道。
常添瞧見她這樣慌忙,不禁開口安撫,"容柔小姐,或許是因為容少爺是尉家的少爺,又是保利集團的掌權人,所以尉家早就打通過關係,對外暫時保密。畢竟要是傳了出去,影響不好……"
所以,即便張教師談起的時候,也不過是聽聞,那些大佬也不敢隨意揣測定奪。
容柔卻坐立不安,"我還是要找七叔問一問!常添。替我聯係七叔的下屬!"
"容柔小姐……"常添呼喊一聲,可不敢打擾容七爺。
容柔執意如此,"還不聯係!"
常添隻得聽從照辦,立即拿出手機,聯係上了容七爺的下屬。
容柔聽見常添在和對方交涉,但是意外的,這次卻十分順利,常添已將手機遞給她,"請您接聽……"
"容柔小姐,您好……"隻是那頭並非是容家七爺,而是他的下屬。
不等她追問請求,對方直接道,"請您稍安勿躁,不要輕舉妄動。"
容柔握著手機,一下沒了回音,對方又是下達指示,"七爺讓我轉告您,您之前離開北城的時候,就對他親口許諾過,不會再回來!所以,請您遵守誓言,不要再回北城!否則,後果自負!"
"……"這一番話語,徹底打消了容柔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