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瑾喝得整個人都斷了片。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最開始的幾分鍾裏,根本想不起來自己昨天都幹了什麼,自己又身在何處。
等到遲鈍的腦子終於開始運轉後,顧懷瑾才嘶了一聲,重新閉上了眼睛。
該死的醉酒。
頭都要裂開了。
很久之後再睜開眼睛,太陽穴還是突突直跳,上次這樣喝到什麼也不記得已經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顧懷瑾撐著身子慢慢坐起來,攤開手心茫然的看著,他這一手的紅印子勒得發紫是怎麼回事?
皺眉,想不起來,就是覺得手掌心火辣辣的有些疼,才打開來看了一眼,這麼一看,更疼了。
他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去檢查自己身上還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酒精的勁頭還沒過,隻覺得渾身都不舒服,但具體是哪裏疼,沒有看見之前神經末梢似乎還不能自己辨識。
除了手掌,小腿也青了一塊。
顧懷瑾的眉頭鎖得更緊,下床的時候沒站穩,推翻了一旁掛外衫的架子,咣當一聲特別的響,沒過三秒,門就被推開了,陽光隔著很遠從門外落進來,顧懷瑾都覺得刺眼得很,微微眯起自己雙眼來。
進來伺候的小丫頭有些戰戰兢兢,畢竟。。。昨晚這位太子爺可是險些把江家給拆了。
顧懷瑾隻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視線,仔細打量這間屋子,覺得陳設實在是有些齊全,不像是客房的模樣,轉頭一看便見旁邊的一方長鏡,自己在鏡中的身形萎靡,衣衫淩亂,一雙眼睛很紅,很幹澀,一看便是一晚都沒有睡好的模樣。
顧懷瑾由著那小丫頭給自己梳洗,熱帕子在臉上擦過之後,才稍微清醒了幾分,接過醒酒湯喝下去以後,顧懷瑾喉嚨裏的幹澀才緩解一二,開口道:“這是哪兒?”
小丫頭手抖了一下:“回太子爺的話,這裏是江府。”
顧懷瑾撇她一眼,他當然知道這裏是江府,小丫頭太緊張拘束了,根本不能會意顧懷瑾究竟是在問什麼,顧懷瑾有些無語,下意識就不想接話了,心裏頭覺得煩,又不好對著江玄子的下人無力撒氣,他一下子沉默下來,原本沒想什麼,卻把那小丫頭嚇得不清,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太子爺恕罪,太子爺恕罪。”
顧懷瑾臉色稍一變,這小丫頭便心都要跳出來了,他揉了揉眉心,吵得腦袋疼痛,不得不煩躁的開口:“沒人要治你的罪,站起來好生說話。”
小丫頭哆哆嗦嗦的跪著,一時不知道該不該站起來。
“趕緊起來!”顧懷瑾拔高了音調,眼前的人才麻利的爬了起來。
“我是問,這間屋子是客房麼?”見她還在發抖,顧懷瑾不曉得自己是哪裏來的慈心,竟然還是開口把方才沒說完的話給說全了。
小丫頭轉了轉眼珠子:“這兒是大人的房間。”
江玄子的房間?他把他的房間霸占了,那江玄子又住哪兒去了?
記不得事情果然很煩,顧懷瑾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心裏莫名的不踏實,總覺得昨晚上好像發生了什麼,但不管他怎麼絞盡腦汁的去想,都隻模糊的記得他一杯一杯往嘴裏送酒,一杯一杯往江玄子嘴裏送酒。
他是誠心要買醉的,僅存的一點記憶裏,江玄子好像也是誠心要買醉的。
什麼情況?
顧懷瑾站起身來,胃裏還翻江倒海的難受,昨晚吐沒吐他不知道,但身上的衣服已經是換了一套新的了,小丫頭見他盯著衣服出神,趕緊道:“是東宮一早送來的,沒人瞧見,太子放心。”
他們倒是還記著自己的吩咐,顧懷瑾的臉色好看兩分,好在是慕容馥這段時間都不在府上,不然還得尋著理由哄她,煩。
“江玄子呢?”顧懷瑾往外走四處張望,長廊空蕩蕩的,大概是怕吵了他休息。
小丫頭支支吾吾說在書房,還沒問顧懷瑾要不要用早膳,顧懷瑾已經大步流星的朝前走去了,還專門留下一句‘不必跟著’,嚇得小丫頭走了兩步就趕緊站定,是真不敢跟上去了。
長時間沒來江府,但真走動起來,顧懷瑾才發現自己的身體還是完全默契的記住了這裏的各個角落和地形,他都不用刻意思考左轉還是右轉,身體的記憶就已經替他做出了判斷來。
江玄子的書房比寢房裝得還儒雅,他向來是個愛點清心香看書的,今天不知道為什麼沒點,顧懷瑾進來的時候,江玄子明顯是被嚇到了,方才不曉得在想什麼,手上的書啪嗒一下掉在桌子上,看顧懷瑾的眼神閃過幾分驚惶,隨後立馬垂下眼簾,慌忙把掉下去的書又拿起來。
顧懷瑾看他覺得奇怪,撓了撓頭,準備過去,江玄子瞳孔顫抖,下意識就要喊他站住別過來,話到了嘴邊還是咽回去,這要是喊了,更奇怪。
“我怎麼睡你屋裏?”顧懷瑾自己找了個有軟墊的椅子坐下,腦袋往後靠,長出了一大口氣,“這會兒什麼時辰了?”
他沒去上朝,下來肯定要被盤問,醉個酒還真是麻煩啊。
江玄子的神情變得奇怪起來,但顧懷瑾仰頭闔眼養神,顯然沒有看見,隻是半響後才聽見江玄子的聲音:“你不記得了?”
顧懷瑾扯著嘴角笑:“不記得了,昨天幹了什麼說了什麼你當沒發生行不行?丟臉事好多年沒做了,我可不想被你笑。”
江玄子的表情更加古怪,他垂下眼簾,捏著書發抖的手漸漸平靜下來,顧懷瑾進屋來的時候,他還以為是要被興師問罪了。
他不記得了,真是太好了。
江玄子昨晚沒有顧懷瑾喝得多,但也確實喝得不少,兩個人一塊兒發瘋,酒精催動和人言慫恿蠱惑下,他算是豁出去幹了一件要命的蠢事情。
今早上睡醒,昨晚的記憶便洶湧的在腦海裏重複循環,攔都攔不住,江玄子拿刀痛快解決了自己的心情都有,他在書房已經想好了待會兒要怎麼應付顧懷瑾的盤問,可現在顧懷瑾說他不記得了,不管是不是真的,江玄子都鬆了口氣。
顧懷瑾躺了會兒,揉著脖頸坐直身子的時候,視線往江玄子那邊輕飄飄的落下,柔和的光線灑在江玄子的臉上,他耳根到脖頸那一片紅得厲害,雖然被高立的衣領擋著,但顧懷瑾確信不是自己看錯了。
江玄子原本垂著眼簾微皺眉頭,突然抬起頭來和顧懷瑾的視線觸碰了一下,顧懷瑾腦子一炸,覺得自己肯定是瘋了。
這一眼,他腦子裏蹦出來一個女子的身影,那女子穿著天青色的長裙,長著和江玄子一樣的臉,懊惱又紅撲撲的臉蛋和此時江玄子脖頸上的紅暈一個顏色。
他不是沒有照著江玄子的臉想象過江玄女的模樣,可是江玄子現在這張毫無生機,冷冰冰的臉實在難以複原一個生機靈動,他心裏麵的江玄女,每次稍一想想都覺得別扭,遠沒有這一瞬間腦海裏蹦出來的那個嬌嗔的江玄女來得真實。
似乎是真實見過的。
顧懷瑾嚇得往後靠到椅背上,撞得疼了,才回過神來。
他什麼時候見過這樣的江玄女?一定是沒有的,再仔細去想,方才腦海裏的模樣又像是被風吹皺了的湖麵,再也看不清楚了。
江玄子被顧懷瑾突然的舉動嚇得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站起身子來,半響憋出一句話來:“都什麼時間了,還不走?!”
語氣帶著些懊惱,輕咬嘴唇和微皺眉頭的樣子又讓顧懷瑾有些方才的那種感覺了。
幹嘛啊,他反手揉揉撞疼的腰,好久沒看見江玄子這種表情,他轉轉眼珠子,突然就沒有要走的意思了,想了想,自己昨晚上肯定是鬧得太厲害了,惹著江玄子了,再說了,他這手上腿上的傷還沒搞清楚呢,他才不走,總得曉得自己到底丟臉丟到什麼程度了不是?
想到這兒,顧懷瑾反而安定下來,挑眉道:“你這麼急著攆我走幹嘛啊,我不走,我事兒還沒弄清楚呢,你瞧瞧,我這腿。。”說著,撩起褲腿就給江玄子看,見他倒吸口氣一臉奇怪神色的別過臉,又站起身湊到他麵前,把手抵在他麵前揮,“還有我這手,江玄子,你該不是趁著我喝多了揍了我一頓吧?你今天得把話給我說清楚了,昨晚上到底怎麼回事,我這一身傷回去,家裏不鬧翻了?還當堂堂鎏國太子在自家眼皮底下吃了虧,我麵子往哪兒擱?那肯定不行。”
江玄子沒想到顧懷瑾還纏上了,這人記得記不得都是大*煩,昨天他就不該腦袋空白方寸大亂跟著他一起胡鬧,這下好了,完全是自己扛著鏟子挖了個深坑自己爬不出去了。
“你。。。你自己摔的,好意思問。”江玄子眼神閃躲,滿嘴開始跑火車想著怎麼樣才能把顧懷瑾忽悠走,他自己都要煩死了還要管他,“喝了酒路都走不穩,還不許人扶,你不摔誰摔?!”
顧懷瑾目不轉睛的盯著江玄子,江玄子可能自己不知道,但他和江玄女不愧是一家人,品性是一模一樣的,那就是不會撒謊。
尤其是做了天道使以後,江玄子說謊的技能幾乎完全喪失了,他可以冷著臉不說話,但隻要一撒謊,整個人的慌張簡直是肉眼可見,恨不能把‘我在說謊’幾個字寫在臉上。
此時的江玄子整個人都在不自覺的手舞足蹈,氣急敗壞的不知道究竟是要掩飾些什麼,他不開口就算了,一開口顧懷瑾就更確信了,他肯定不是自己摔得。
這下心裏麵更想知道了,尤其是方才一晃神腦海裏蹦出了江玄女的樣子來,顧懷瑾吞了口口水,嗓子有些幹燥,不想把江玄子逼急了,自己起身到旁邊倒了杯水喝,放下水杯的時候,背對著他開口:“摔哪兒了?摔你房裏去了?”
江玄子炸了毛,差點跳起來:“你!你自己要去的!抬都抬不走!要不要臉!”
顧懷瑾笑起來,回頭看他:“不要。”
他咧嘴笑,明晃晃的光落在一半側臉上,目光柔和下來的顧懷瑾,俊俏極了,他本就生著一雙勾人心魄的桃花眼,顧君離的俊逸是朗朗少年,顧懷瑾的俊俏是雋永月色,不一樣的好看,但都是生得極標誌的男子。